“伊芙琳，你的死期到了呢。”

“砰砰砰”持續不斷的子彈入肉的聲音響起，黑色風衣的高大男人邁開長腿，邊開槍邊走向倒在吧臺旁的黑發少女。

血漫延了整個吧臺，也染紅了少女原本銀灰色的夾克衫。她的臉頰埋在凌亂的長發間，看不清表情，不過顯然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男人粗暴地上前，一把揪住女孩的頭發，將她的腦袋整個拎起來，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

“嘖，一個混血惡魔而已，還妄想掀起什么風浪。”

下一秒，也許是出于好奇，他忍不住伸手撥開她額前垂落的發絲，似乎是想要一睹這位魔王的遺容，卻在真正看清那蒼白得近乎鬼魅的臉龐時猛地頓住——

女孩的小臉上突然綻放出一抹稱得上是可愛的笑意，眉眼彎彎，襯得她看起來年齡更小，仿若一個精致的洋娃娃。而她那雙黑眸里，更是隱藏著深不見底的暗流，在絲絲笑意中翻滾旋轉，幾乎要化為實質性的東西噴涌而出——

只一眼，男人只覺得遍體生寒。

還沒等他回過神，奄奄一息的女孩竟然微微側頭，靠近了他，含笑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喲，裴先生。”

驅魔人的本能讓裴宇在那一瞬察覺到了有一股極為危險的氣息在周遭涌上，可他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便感到肩頭一重，是少女的小腦袋落了下來。

死了？

他低頭查看，女孩果然已經沒了氣息。

“頭兒！”

“老大！沒事吧？”

身后幾個人也圍攏過來，看著半摟著少女的裴宇，有些困惑。

裴宇抬起頭，張口便道：“你們剛剛有沒有——”

說到這里他突然一頓。

那股氣息，不知什么時候，早已消失殆盡。

與此同時，“暗域”酒吧內的半空中。

有兩個隱去了身形與氣息的非人類，正好整以暇地圍觀著下方一眾驅魔人。

“你遲到了一分三十秒。”

林阡陌撫摸著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小嘴一撇。

身旁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看她這副樣子，不禁低低笑出了聲。

“伊芙琳，講點道理，我可是接到你的訊息馬不停蹄地就趕來了。不給救命恩人報銷過路費就算了，你居然還興師問罪？”

林阡陌歪著腦袋想了想：

“可是他打了我好多槍。感覺很痛。”

“還有，伊芙琳已經死了，你應該叫我，林。”

男人的笑容無聲地擴大，他骨節分明地大手忍不住覆上她的腦袋，狠狠揉了揉那蓬松柔順的長發。

“遵命，林。還有，賣萌可恥。”

“路！”林阡陌瞪他一眼，“把爪子拿開。”

男人挑眉，收回了手，笑意也淡了些許，正色道：“說吧，今天找我，我猜可不只是讓我英雄救美的吧？”

林阡陌為他的口吻輕嗤一聲，似笑非笑地道：“當然了，好不容易請到您大駕光臨，當然是希望好人能做到底啦。”

“說說看。”

“等那姓裴的將今晚的事傳出去，想必不出幾十個小時，天上飛的地下跑的都會知道我的‘死訊’。上面那群人想必也會撤回我的通緝令吧。這會是我去找回埃德溫的最好時機。”

瞥一眼男人復雜的神色，女孩粲然而笑：“別擔心，我不過是讓你幫我啟動那個任務程序而已。費不了你多少事的。”

男人不置可否：“哦？然后當那群垃圾下界巡查時，再順便幫你打個掩護？”

“嘻嘻，你真是太了解我了。”

對上女孩的嬉皮笑臉，他的目光逐漸變得深邃：“報酬呢？”

林阡陌捧著臉頰，假裝細細地思考了一會兒才道：

“陪你把他們都殺掉，好不好？”

“哪個他們？”男人明知故問。

“廢話，當然是上面那個他們呀！”女孩揚揚下巴，向天空虛指了指，“你不是總想殺回去滅掉那群齷齪的偽君子么？等我把埃德溫找回來，我們就聯手咯。”

想么？他當然想。只是這小姑娘——

“嘖，說得和砍瓜切菜一樣容易，你還真是狂呢。”

女孩哼了一聲。

“這可不是狂。”她微微仰起頭，似乎聚焦在很遠的一個地方。原本黑曜石般的眸子正在漸漸泛起猩紅，而她的身后也倏然張開屬于墮天使的，巨大的黑色羽翼。

“這么久了，早該和他們算總賬了。他們，所有人，都該死。”

他靜靜地看著她。這一刻，卸下所有偽裝的林阡陌，不再是那個撒嬌賣萌信手拈來的小蘿莉，而只是一個渾身布滿暴虐因子的惡魔。

他更喜歡和這樣真實的她打交道呢。

“成交。”

接下來，整個涼城，乃至全圣城大陸會在新的一天里如何歡慶惡魔伊芙琳之死，以及收到消息的天使長們會如何在震驚之余暗暗松了一口氣的，林阡陌都無暇去關心了。她已經站在了地獄一片蒼茫而廣闊的天地里，預備開啟靈魂傳送的任務法陣。

“耳釘給我。”在從頭到腳審視了林阡陌兩個來回之后，男人的手伸向了她耳畔的祖母綠耳釘。

“……你干嘛。”林阡陌愣了一下，發現那副耳釘已經靜靜地躺在了男人的掌心。

“這是埃德溫送的？成色不錯。”他在她眉心一點，又向耳釘內灌注了些許靈力。

林阡陌嗯了一聲。“你要把我的神識存在里面？”

“只是一部分罷了，也好有個照應。畢竟，進了那些個小世界里，你又不能攜帶記憶。”男人漫不經心地道。

林阡陌挑眉。“那謝謝你啦。”

男人嗤笑一聲。“要謝我，就活著回來，用實際行動給我幫上忙。”

“一定。”林阡陌抬頭，黑眸里是少有的認真神色。

兩人的視線交接，良久，才響起男人的聲音：

“他不過是一個能天使罷了。一個被驅逐下界，魂魄還被打成碎片，死得連渣都不剩的家伙而已。即使這樣，你還要……”

“即使這樣。”女孩的聲音毫無波瀾，好像在說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那么，再會。”

希望還能再次見到你。更希望……見到你為了那個人，與整個天道為敵的樣子。

那場面一定，非常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