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兩千多年，寧青葉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搞不明白眼前的狀況。

面對這樣的場景，與其說迷惑，不如說是驚詫。

畢竟，任誰好好地在路上走著，突然被一股力量扯到陌生的地方，還看到以為此生不會再相見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時，都會失神一小會兒。

看著眼前戰戰兢兢跪著的一群人，回想起他們剛剛對自己的請求，寧青葉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記憶。

難道說，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些偏差？

莫不是自己記錯了，其實自己在飛升前與靈山的師兄弟們關系十分融洽，情同手足？

還是說，自己飛升當日，留下的命牌是被他們好好收起了而不是隨便扔在某個犄角旮瘩里？

想了許久，記憶中也靈山眾人溫情的畫面也是屈指可數，少得可憐。

盡管兩千多年前的記憶有些已經模糊了，但她對當時掌門的怒喝倒是尤為印象深刻。

畢竟，哪怕寧青葉是個不記仇的人。

可滿頭須發，一只腳都已經邁進鬼門關的老頭氣的漲紅臉，拼著一條老命，寧愿折掉所剩無幾的壽命，也要聲嘶力竭地怒吼。

指著她痛罵她是靈山之恥，聲稱將來哪怕靈山之人死絕，也絕不會有求于她的場景對當時的她沖擊還是比較大的。

畢竟在她的印象中，掌門一向注重臉面，平時也總作出一副云淡風輕的君子樣。

誰能想到他會突然撕破臉皮，如同潑婦罵街一樣罵人呢？

尤其被罵的主角還是自己。

明知有舊仇，還不怕死的敢來請我，也難怪他們會怕我成這樣了。

寧青葉挑眉，以一種冷冽到近乎如刀的目光，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地下抖抖索索跪著的一堆人。

那月牙長袍和衣上刻著的云紋與記憶中的逐漸重合在一起，寧青葉一聲嗤笑，說出了與他們的第一句話。

“哼，我還說這么些年來，靈山能有所長進，沒想到兩千年過去了，靈山還是那副老樣子，固執古板到連弟子統一穿的制服都不曾換過。”

……

寧青葉一向認為自己是個心里有數的人。

她深知，無論是做人的時候也好，成仙之后也罷，她都絕不是個好相與的，更不是個討人喜歡的。

人們對她避之不及，仙也對她冷嘲熱諷。

兩千年前，人間便流傳著：‘寧惹地獄活閻王，勿見靈山寧十一。’的話。

一些婦人甚至用“你再不聽話就把你送去靈山，讓寧十一收拾你！”這等話來嚇唬不聽話的孩童。

寧十一初次聽到這等話的時候還覺得有趣，沒少在心里嗤笑自己在他們心中與狡詐的灰狼同等地位。

可聽多了這類話后也覺得無聊，她很想對那些婦人說，“雖說我殺人無數，可也不是什么貓貓狗狗都配死在我的劍下的。說的就是你們，貓貓狗狗。”

可惜，還沒等她向那些長嘴之人表達一下‘善意’，自己便被靈山禁足，在思過崖反思千年。

剛聽到反思千年的懲罰時，寧十一心里只有一個想法。

靈山這群道貌岸然的老頭是真的蔫壞。

什么反思千年，這分明是要活活困死她啊。

雖然修仙之人壽命較長，但終究還是凡人，凡人之軀，至多能活二三百年。

千年，足夠寧十一轉世數十次了。

說是要反省千年，其實就是變著法的要悶她到死。

不過，這等處罰倒是在寧十一的預料之中，因為這的確是靈山的做派。

同為靈山弟子，一起修行練劍，日日朝夕相處，寧十一再了解不過他們的想法了。

雖然寧十一惡名遠揚，但不論內心有多陰暗，手段有多狠厲，姑且從外表上看，她的的確確是人，不是妖魔所化。

而靈山的人一向標榜自己是除魔衛道，絕不殺人，自然不肯為了十一這個魔頭背負上殺人的罪名，破了數千年的例。

所以寧愿在思過崖困死寧十一，也不會殺她。

這樣一來，也能美其名曰是在感化她，傳出去也好聽不少。

畢竟，話本子里就經常寫：惡人受到教化，放下屠刀，棄惡從善。人們一向就喜歡這樣的故事。

可惜，故事永遠只是故事，至少，在寧十一這里，永遠只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