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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楔子+
篇前:《青燭語》
狹促幽暗的巷,頹坯破敗的人家.夜色洶涌,草木零落,雨在這時候傾盆而下,毫不修飾地砸在巷子兩邊矗立的屋瓦上,夜色籠罩了一切。
倏是遠處山坳一束火光轟然乍起,一抹紅色剎那刺傷了人的眼,恍惚之間,似是一人秉傘信步走來。
這人,竟還是個女子
她秉手,顏色竟如白練般慘白.絳紅衣衫袖口籠著一盈燭光,熏染出圈圈濃煙,煙霧盤繞于手臂之上,滾燙的煙火炙烤著肌膚,是觸目驚心的鮮紅斑駁.燭光卻是青色的.鮮紅的人血和著夜雨,淋漓了原本絕艷的紅衫,于是難以分辨,何處是鮮紅的血,何處是絳紅的衣衫,只不過,通眼一片紅雨瓢潑.
玄色面紗覆住來人面,徐徐冷風吹過,面紗吹開,一顆丹唇,微微勾起,化成一個苦笑…
徐徐半個時辰已過,再抬眼,眼前早變了形容,巷子的盡頭,是一扇木門,門上有血,淅淅瀝瀝……
雨又在此時揮灑起來,一聲一聲合斷人魂,原本干涸的顏色混著雨水霎時流動起來,如同花祿汁子,如同,鬼魅的艷笑,突然,面紗下傳來一個聲音
“終于,要走了嗎?’’
“罷了,這千百年的宿債,總歸有個了結的.”
那聲音幽怨非常卻又平靜。聽來只是一般青年女子的聲音,卻多了滄桑與深刻,萬分凄愴又空淺至極。
那人抬手,撫摸門上玄色的大鎖,輕叩數聲,……
一陣冷風刮過,天地間發出轟然的聲響,展眼,已不見來人.唯留一地碎燭,雨聲滂沱,遠處,似有嬰啼,似有鬼哭…
世人有云:陰有尸婆,紅衣如炙,秉湯燭,其色青,其貌敝極,其命異數.
正文:
九百里遠眺,有緣人便可望見緋川,川上結絳滌,川下結寒冰。毗鄰此川,萬頃青山,山中多靈獸.只是這山下川邊有一片草木織就的廣袤地界,名曰青萍之末。
青萍其上有一少女小仙,額間有一風華訣花印記,著碧色淺衫瞇瞇眼,那就是不周山護仙嵐裳,我們的女主角,芳齡三百一十歲,是一個修為中階的,靈境護仙。
《上古神品》云“世有十界:天界為翹,花界為上,靈境就中,白界就下。精獸道主奇,神植道主氣,魔妖洞皆魍魎,虛無處全妖道,極耀穹峰,極刑尸門。”而不周山,便屬“靈境就中”。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不周山是天界,白界與冥界(魔妖洞)的交匯之地,山中有著數之不盡的珍稀卉材與藥物仙靈,供著眾仙家治療病疾,殺伐征戰。自前先水神與先火神這曠日一戰,不周山傾。此地白夜顛倒,時令混沌,加之處于極穹之西北,氣候嚴寒冷冽,實在不能算得上是什么好去處。
護仙,是護衛靈境,修為中階的小仙。嵐裳自有記憶便在此處,她不像其他護仙經過重重選拔與考驗,而是通過花界界主直接任命為此職。至于其中緣由…
界主:“受故人所托。”
雖然此地寒冷但卻自由,天界的手伸不過來,不周山直接由花界管轄,而花界人人都知道嵐裳與界主素來交好,便也從不生事。如此,嵐裳雖不知自己為何而來,但在此處呆久了也樂得自在。
青萍之末之下,便是緋川。
緋川是三界的交合點,不周山之下,往生潭之上,水色清淺澄凈,有魚焉,名彈涂。有泉焉,名古觴。
十界之中,唯有白界中的凡人命數最短,要經歷生老病死的輪回。凡是人死后,肉身隕滅,靈魂皆會脫殼,凝結成一個一個的靈元,流入往生潭之中。嵐裳的職責便是將這些靈元早早渡往他們該去的地方,若是生前皈依天道,攜老扶幼的行善之人,便渡他們去上游,游經緋川去往天道,或是登階升仙,或是羽化寂滅,那便是個人的造化。若是生前無惡不作,害人害己者,嵐裳便渡他們去下游的魔妖洞,受苦受罪永世不得超生。簡潔曰:渡靈。
嵐裳生來沒有記憶。花界界主說她上一輩子凈吃喝玩樂。是一個小郡縣的郡主,平日最好吹牛吃食逛青樓,撒謊騙錢逗白狗。
嵐裳:“為何逗的不是黃狗?”
界主:“你家根本就沒有黃狗。”
雖說嵐裳不信吧,但自己也沒有記憶。所以接受了這個還不錯的前世。花界界主有個女兒是花界少主,名喚晴光,在一百年前的云英課(番外)上與之結為閨中密友。界主掌管“花界為上”,除了是花界界主之外,還是天界女戰神。
由于嵐裳和晴光交好,便喚界主姑姑。
嵐裳不知道的是,界主總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嘆氣,甚至落淚。
嵐裳經年守著這不周山,因未曾去過他處,便也沒有比較,自然樂得其中。只是,不周山雖仙氣充盈繚繞,一年卻只有一日的漫天灼灼色,未免有些孤獨。
傍晚的天通常是淺青色的,月輪升起散發出冰涼皎柔的氣息,月影投入波心,升起一層白霧,裊娜的霧氣襯得緋川愈發空靈凈透。
緋川之下,是往生潭
來去迷惘的塵靈在川中往來游走.每個靈元的紋路上,都刻了前世今生的來歷,不知將進佛門還是獄門…
是日,白界已是朦朧初日.而不周山,卻仍是夤夜閃爍。
這日嵐裳在絳滌樹上閉目沉思(打盹睡覺),倏地一陣涼風襲來,沒來得及施展法術就從樹上掉了下來…
而后大約一兩秒的光景,一只通體透明的鹿形小獸疾馳而來,用肥碩的四肢費力奔跑,卻不想還是晚了一秒,摔下的人早已逶迤于一片瑟瑟,離遠看去,直像與那青草融為一處,
那碧色的一團不是別的,就是正在做著春秋大夢的嵐裳。
嵐裳吃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頭望向那棵仍舊巍然聳立的絳滌樹,于月華沐浴中更顯奕奕神采。不禁眼中蘊了些許怒意,下意識地動了動僵冷的手指,碰到了散落在地的殘枝落葉。
這老絳滌原是天上掌管植草的上神,卻在一百年前因為上諫玉帝不合圣意被罰來不周山苦苦修行贖罪一千年,嵐裳還記得那天,她剛下云英課便騰云駕霧得趕回不周山,接到花界通知緊趕慢趕回來正好趕上他來。便看見一個綠胡子老者帶著大包小裹的東西雄赳赳氣昂昂的進入結界。嵐裳立刻拜服,誰知那老者看見嵐裳愣是眼睛都沒抬一下。愣是叫她在地上趴了半炷香的時間才讓她起來。嘴里還振振有詞道。
“想不到如今世風日下,一個靈境護仙也敢如此散漫…哼!”
嵐裳:“…”
“長者跟你說話你便是這個態度么!”
嵐裳:“是,您說的對。”
起初嵐裳的確十分討厭他,但因為他位高權重還是畢恭畢敬的待之。后來相處久了才知道他原是一個面冷心熱的好人,平日總是一番老者形容與她大談易經哲理,他說也便罷了,每次都還要讓她在旁洗耳恭聽。
那些道理嵐裳雖不懂,卻也能看出絳滌上神確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賢臣忠臣,每每談到報國之心,絳滌總是黯然神傷。
而絳滌起初,也覺得嵐裳不過是一個靈力低微的靈境護仙,還是走花界后門進來的,所以不甚看得起她。久而久之發現這個小女孩總是做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情,雖然可氣但也著實可愛。更別提嵐裳還有一手的好手藝
嵐裳有兩處絕佳的手藝:做餅(番外),釀酒。
做餅先放置一邊不提,只是這釀酒…
絳滌:“酒啊,是個好東西…”
嵐裳釀酒的手藝一絕,還要得益于另一個人——酒神杜曲,不過也暫時不提。
杜曲本來就與絳滌交好,平日經常在一起喝酒論詩下棋…這下絳滌流放到不周山,正愁沒有杜曲的酒喝,沒成想遇見個杜曲的關門弟子,自然樂不思蜀。
按年歲絳滌應是嵐裳的祖父,此處雖然偏僻寒冷,但祖孫倆也樂得自在,相處久了經常開些玩笑。
比如,因為絳滌不能常常幻成人形,嵐裳就經常跳到它木身枝干上休憩小睡,有時候扯他胡子捉弄他一番,絳滌自然不會由著她胡來,每次嵐裳酣睡在上,他便借著東風將她從樹上狠狠推下去。就像這番一樣。
“明明已經被我扯下來那么多枝枝葉葉了,在這暗沉沉的光景還顯得那么神采洋洋的,不周山這幾千年來,什么樣的古樹靈枝不是乖乖巧巧的讓我休憩,偏偏這老絳滌,偏生不讓我如意。嵐裳氣狠狠道。
四周安靜的連根銀針都穿不過去,嵐裳確信他方才一定聽見了,只是不愿跟她一般見識。
今日這一摔,實在疼痛。身上現在還是麻酥酥的不適,恩將仇報是好人的作風,嵐裳不是什么好人,必然要有仇必報,剛打算施仙法重新騰躍而上把他那些胡子全都扯下來… r然而…
衣袂剛剛離地,身體卻在下一秒動彈不得,嵐裳疑惑之余,眼神不由得向下望去,只見碧色裙裾早已被一團雪白咬的緊緊實實,裙邊已被拉扯的變形破碎…
嵐裳:“得得得不禁腹誹又要去白界買衣服了…”
夫諸撲簌簌的大眼睛里籠著秋水,胖胖的四肢堅實有力地抓著大地,擺明了不想她上去作亂,但因嵐裳此時已騰空半路,夫諸再如何掙扎也不成什么大氣候…
不一會兒,嵐裳便自己輕飄飄的落在草地上,而夫諸卻因剛才太過用力的動作扭傷了修長的頸,它靈巧的小腦袋此時木訥動彈不得,兩只鹿眼因著酸痛蓄滿了豆大的淚珠子…
而嵐裳…居然捧腹不停,全然忘記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嵐裳捧腹道:“白小球,白小球,傻瓜蛋蛋。”
夫諸似是聽懂了她說的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累的趴下了…
她信手拈了片葉子,轉手施法,剛從樹上采摘下的葉子已然盛了滿滿當當的泉水,喂予懷中小獸徐徐飲下,如此十余次,夫諸方才徐徐緩開一雙眼睫,漸漸有了生氣的模樣.
緋川水,有恢復仙氣,益補滋元的用處。
夫諸是一百一十年前來到不周山的,那時嵐裳還未及笄,對一切事務都不甚了解,一天剛剛醒來,就看見一只玲瓏小獸滿身血污臥在她床邊…半夢半醒之間,還抄起一杯紅輕殺倒在它身上…
嵐裳永遠也忘不了她跟夫諸說的第一句話“哥們,走一個…”
“敖岸之山,有獸焉,狀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諸,見則其邑大水。”
那時候它滿身傷痕,蹄掌浸著鮮血。嵐裳醒來后施法給他入了些仙氣,用緋川水清洗干凈,原是一只通體透明的神獸,后來才知那日林霰仙君在敖岸山游獵不得,竟放大火燒山,山中靈獸盡數殆盡,夫諸屬水,年齡尚幼功力不支,因親族相救得以幸免。
因他洗干凈后通體雪白,嵐裳便叫他“白小球”。其實一開始夫諸非常瘦弱,那時他還叫小白。后來因為吃的實在太胖,所以嵐裳就在后面加了個“球”字,他就叫白小球了…
夫諸很好養活,但最愛吃靈境深處的滴竹。
水汽霧蒙蒙還未散去,與月光交相輝映著,投射在酣睡的小獸微閉的眼睫上,籠上朦朧的秋霧,更添幾分憐愛.
醒轉過后,夫諸睜開眼睛,忽然想起剛才的事情,輕輕咬住嵐裳水藍色的袖口,搖了搖頭。
“好啦,好啦.我不去就行啦!只是真真便宜了那絳滌老樹精。”
夫諸見狀,搖了搖尾巴便跑開,默默用樹枝擺成類似某種圖騰的圖案,又默默跑掉。
“到底什么意思呢?”嵐裳瞇著眼睛低頭想著…
天空不知什么時候換了顏色,萬物都被熊熊烈火煉化著,山川大地皆是一片血流成河,神雀接連地噴薄出火焰,饕餮,燮獸,梼杌和許許多多不知名的兇獸四處作惡,六界盡覆,鮮血滋養的地方頓時焚毀,大火蔓延直逼無妄海之濱,
無妄海之上,是那碧色衣衫巧笑嫣然的姑娘。
上空的火力一道道向海心射過去,她的身上卻是鎖鏈盡覆,本該有眼珠的地方被人無情剜去只剩深深的眼窩流著血,碧色裙裾早已被鮮血浸染透。不知到底留了多少血受了多少罪…
夫諸拼了命一般跑去,卻總在還沒到達結界的位置被巨大法力彈射回原點,眾人皆知夫諸乃水獸,有他在的地方便是洪水滔天,它發了瘋一樣耗盡畢生功力,水勢眼看就要漲到九霄,卻還是被大火無情吞噬,一同吞噬的還有漫天火光中的少女
它聽見她喚它球球,看見她嘴角硬生生扯出的最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