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一道長長的溝痕出現在地面上,與之左右相伴的是兩道劃痕,瞬息之間,鮑里斯就從高速奔跑的狀態中穩穩地停了下來。
然后他下一瞬又再次奔跑起來,不過這次卻是朝著與之前相反的方向,不是在逃跑,而是直接沖向了其中一只花型。
這是他從他曾經的女朋友,那個名叫提莫的共和國姑娘那里學到的技能。
鮑里斯的女朋友或者也可以說成是未婚妻是個很奇怪的人,至少鮑里斯是這么覺得,她有一個奇怪的名字,有一個奇怪的姓氏,而且給別人起的名字也很奇怪。
就比如說“蛤蟆翻身”
這就是現在鮑里斯用的這招的名字。
在高速運動中突然停止,依靠一些技巧進行轉向,然后壓低重心手腳并用進行急剎。只要剎的足夠快,就能趁著敵人還因為慣性沒有完全停下來之前進行攻擊,或者立刻反向起跑甩掉敵人。
這么多年來,鮑里斯不僅自己已經精通此招,而且還教會了很多人,現在這個招式已經被編入戰術動作,作為每一個遠東基地的士兵的必修課,可以說是久經考驗,成就經典。
但它的名字,依然是“蛤蟆翻身”。
按照提莫的話說,因為生動形象。
早些年的時候,鮑里斯每次經歷生死搏斗時,只要使用這個動作,就難免會有一瞬間想起提莫,戰場上的分神是致命的事情,但是鮑里斯卻總是不由自主,因此他總是盡量避免使用這種技巧。
但終究再長情的刻骨銘心都終會隨著歲月消逝,漸漸地鮑里斯發現自己想到提莫的時間越來越少,有些時候,他甚至要花些時間,才能逐漸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個曾經終生相許之人的面容。
不論是因為衰老還是遺忘,總之最后鮑里斯漸漸將她遺忘,在收養了卿曉蘭之后,生活的齒輪又重新轉動,曾經沒能傾注在那個人身上的情感被傾注在卿曉蘭身上,鮑里斯便再也沒有分神過。
然而今日,鮑里斯再次走神了,刀尖擦過衍生體的時候,它們身上泛起的漣漪如同被打破平靜的湖面,岸上的人望向湖水中,如同透過歲月,望見了湖中的故人。
那身影在隨之而來的泛濫血光中再次隱匿。
一個衍生體就這么被干掉了,它與鮑里斯想象而沖,來不及剎住,便被慣性帶到了刀尖上,然后從頭到尾劃開。
然而殺了一個,還有四個等著。
緊隨而來的黑天一同撲向鮑里斯。
鮑里斯翻滾而起,躲過了頭一只的撲咬,然后一手架住另一只,另一只手中的匕首扎向了第三只。
衍生體沒有智慧也沒有畏懼,他們的動作對經驗豐富的鮑里斯來說很容易預判。
匕首很準確的扎向了第三只的頭部,從上到下貫穿,將它剛剛四裂展開的大嘴釘在了一起。
鮑里斯松開匕首,從腰間再抽出一把,剛要刺向被左手架住的花型,不料卻被趕來的第四只花型嚴實咬住。
花型的嘴張開時如同開花一樣,雖然它們本身個頭不大,但是一口下去卻是能把一個成年人的腦袋裹進嘴里,解剖結構上的不合理決定了它們的咬合力和它們的名字一樣可笑,但是因為這種生物滿嘴都是牙,所以咬上一口即使不會傷筋動骨,也會刮下一大片皮肉。
鮑里斯的右臂當場就是一片鮮血淋漓,這個老爺們也沒叫喚,硬是扛下這如同凌遲般的痛苦,抬起右手,繼續刺擊。
風中帶著血的味道,引來了幾只不懷好意的野狼,野狼們看到一個血人立在樹叢之中,周身橫七豎八躺著那些花型的尸體,周圍又是數只剛被吸引來的衍生體。
野狼們知道衍生體不好對付,它們并不打算從衍生體口中搶食物,它們只是靜靜的看著,看著那個人類逐漸變得笨拙的動作。
鮑里斯最終還是開槍了,他提起了AK,向接踵而至的,越來越多的衍生體掃射。火光中越來越多的衍生體倒下,也有越來越多的衍生體被聲音吸引過來,他一邊打一邊跑,彈殼如雨,墜進北地樹林的腐殖土中,倏然便竄進層層枯朽松針之下。
火光中鮑里斯又看到了提莫,那個他一生都看不透的女子,他一生都忘不掉的女子,有些時候鮑里斯會覺得或許提莫還活著,如果這世上還有除了遠東之外的軍事基地的話,那么提莫或許真的還活著。
但是世上僅剩遠東一個基地了,他在這個基地里茍延殘喘了幾十年,如今也終于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提莫,你來接我來了嗎?
在最后的槍聲中,鮑里斯仿佛又聽到了那個女子的嬉笑聲。
爾后槍聲戛然而止,最后的子彈也打完了。
鮑里斯仰頭望天,北地蒼藍深邃,在淡淡暉光中,夾雜著涼涼的清風。
……
常煊倆似有所感,朝著西北方向望了一眼。
“怎么了?”
奧斯頓轉頭問道
“呃……沒什么。我的機甲還能用嗎?”
“短時間內恐怕不能了……不過反正基地里盤古級還有很多臺,你換臺用吧。”
“呃……好吧。”
“不過你下回可別這么霍霍機甲了,機甲不是你這么用的。”
“我知道,這不是緊急狀態嘛,要擱平常我用得著跑那么快嘛。”
常煊倆吐了吐舌頭,她的機甲在經歷了那長達一分半的超速機動之后,如今已經徹底宕機了,很明顯常滿津當初在設計這臺機甲的時候并沒有考慮過這種烈度的超速機動。
畢竟他沒想過能有駕駛員承受得了這種程度的震動。
“你之前在哪接受過訓練嗎?”
奧斯頓問出了他一直都想問的問題,
“呃……算是吧,你知道我哪來的嗎?”
“呃……天上?我聽說你以前是宇航員?”
“呃……宇航員并不是這種職業……不過也無所謂,總之我在回到地球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呆在天上,而且是一動不動的呆在天上。”
“一動不動?那你在天上都在做些什么?”
奧斯頓花了些時間才明白常煊倆所說的“地球”是什么意思,他這一代人對整個世界的理解基本上都局限在遠東,對于更宏觀的維度的了解基本上都來自于長輩們,因此他們很難想象在極高極高的天空上常年逗留是什么樣的體驗。
“我……呃……訓練。”
常煊倆這么說著,奧斯頓就更不能理解了。
“我呆的地方就像一個模擬倉,我在天上的時候就一直在模擬實戰,一次一次不停的模擬,到后來我都忘了自己是個人類了,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戰斗AI之類的東西,存在的意義就是不停的戰斗,直到我被喚醒。”
常煊倆知道自己說出的這番話是多么驚人,因此她也沒有回頭看奧斯頓的表情,而是特意甩了甩頭發,本著裝逼就要裝到底的原則,頭也不回的走了。
而奧斯頓,確實被她震驚到了。
忘記自己的身份,以為自己是一臺AI,這得是模擬了多少年,才能連自己是個人類這種事情都會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