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明汐頂著微青的眼圈趕到酒店。

　　昨晚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全是咖啡機的按鍵聲和收銀系統的滴滴聲。好不容易迷糊了一會兒，鬧鐘就響了。走進員工通道時，她異常清醒，因為不能忘記打卡。

　　“早啊！”Judy已經在咖啡區做準備了，她正熟練地調試著咖啡機的研磨度，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地笑道，“昨晚沒睡好？”

　　明汐揉了揉太陽穴：“嗯，腦子里全是‘請輸入房號’和‘請選擇支付方式’……”

　　Judy噗嗤一笑：“正常，我剛開始的時候做夢都在刷房卡。”

　　今天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制作咖啡。明汐本以為比起復雜的收銀系統，沖咖啡會簡單一點，但現實很快給了她一記重擊。

　　“濃縮咖啡的萃取時間要在25-30秒之間，太短會酸，太長會苦。” Judy一邊操作一邊解釋，“牛奶要打到60度左右，手感要柔，不能有大氣泡。”

　　明汐盯著Judy的手，看著她輕松拉出一顆完美的心形拉花，咖啡表面光滑如綢緞，奶泡細膩得像是融化的云朵。

　　“好厲害！”明汐驚嘆。

　　Judy得意地挑眉：“練了兩年呢，你試試？”

　　明汐接過奶缸，緊張地傾斜杯子，小心翼翼地注入奶泡。然而，奶流忽快忽慢，最后咖啡表面只浮著一團不成形的白色泡沫，像是一朵被踩扁的棉花糖。

　　“……”明汐盯著自己的“作品”，沉默了兩秒，然后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誒？你喝了？” Judy瞪大眼睛。

　　“不能浪費。”明汐擦了擦嘴，苦著臉道，“而且我得記住失敗的味道。”

　　Judy樂了：“行，那你再試一次。”

　　第二次，明汐的拉花稍微有了點形狀，但歪歪扭扭，像是一只被拍扁的蝸牛。她嘆了口氣，又默默喝掉了。

　　第三次、第四次……等到第五杯時，明汐已經喝得胃里發脹，咖啡因讓她手指微微發抖。

　　“不行了……再喝我要吐了。”她扶著吧臺，生無可戀。

　　Judy笑得直不起腰：“誰讓你全喝掉的？練習用的可以倒掉啊！”

　　明汐一愣：“啊？可以倒掉？”

　　“當然啊！” Judy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不過你這種精神值得表揚，至少不會浪費食材。”

　　明汐捂著臉哀嚎：“我喝了五杯拿鐵……”

　　Judy拍拍她的肩膀：“沒事，晚上肯定睡得著。”

　　——事實證明，Judy錯了。

　　明汐確實困得要命，但咖啡因的作用讓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里全是奶泡流動的畫面。然而，更折磨人的是白天的兩萬步。

　　酒店的工作比她想象中累得多。

　　咖啡區雖然不大，但客人絡繹不絕，明汐幾乎沒機會坐下。點單、做咖啡、收拾桌子、補充物料……一天下來，她的腳底板火辣辣的疼，小腿像是灌了鉛。

　　下班時，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公交站，剛坐上座位，眼皮就不受控制地往下墜。

　　“下一站，正陽大街……”

　　廣播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明汐的腦袋一點一點的，最終徹底歪向車窗。

　　“小姑娘？到終點站了。”

　　有人輕輕推了推她，明汐猛地驚醒，茫然地環顧四周——車廂里只剩下她一個人，窗外已經是陌生的街區。

　　“……坐過站了？”她呆滯地問。

　　司機大叔無奈地笑了笑：“睡挺香啊，都到總站了。”

　　明汐欲哭無淚，只好拖著疲憊的身體下車，再轉乘另一輛公交回去。

　　回到宿舍，她連洗漱的力氣都沒有，直接癱倒在床上。

　　手機震動，Judy發來消息：“明天教你做焦糖瑪奇朵，保證比拉花簡單！”

　　明汐盯著屏幕，嘴角微微揚起。

　　雖然很累，雖然總是犯錯，雖然咖啡喝到想吐……

　　但至少，她正在一點點進步。

　　她回復：“好！明天我一定不喝那么多咖啡了……大概。”

　　然后，她連手機都沒放下，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個月過去，明汐終于不再像剛來時那樣手忙腳亂。

　　她學會了用流利的英語問外籍客人：“Would you like your coffee with sugar or milk?”

　　甚至還能在客人猶豫時推薦：“Our caramel macchiato is quite popular.”

　　雖然偶爾還是會結巴，但至少不再像第一天那樣，面對外國客人時緊張得手心冒汗，連“espresso”都念不利索。

　　不過，錯誤還是難以避免。

　　——比如，她被派去客房送餐，結果被困在樓梯間。

　　那天中午，咖啡區接到一個客房送餐的訂單——一杯冰美式和一份三明治。Judy正忙著培訓新來的兼職生，便對明汐說：“你去送吧，1826房，記得讓客人簽單。”

　　明汐點點頭，端著餐盤等電梯，電梯遲遲不到，她選擇爬樓梯。

　　當要出樓梯門時，她發現從里面只能刷卡開門，而這時她沒有帶手機，并沒有人能來幫她......

　　大約十分鐘后，一位推著清潔車的叔叔經過，看到一臉茫然的明汐，幫她從外面開了門。明汐連著向大叔道謝，又跑去送餐。

　　回到咖啡區，Judy聽完她的遭遇，笑得直拍桌子：“你也太倒霉了！不過別擔心，這種事我們都經歷過——Emily以前還把自己反鎖在儲藏室呢！”

　　明汐：“……真的？”

　　Judy信誓旦旦：“真的！她還敲了半天門，最后是廚師長聽見了才把她放出來。”

　　明汐頓時覺得自己的失誤也不算太丟人了。

　　——再比如，她去二樓餐廳取餐，被廚師兇了一頓。

　　那天咖啡區的點心庫存不足，明汐被派去廚房拿新烤的牛角包。她剛走到出餐口，就聽見里面傳來暴躁的吼聲：“誰點的松餅？單子呢？！”

　　明汐縮了縮脖子，小聲說：“您好，我是咖啡區的，來拿牛角包……”

　　廚師長——一個身材魁梧、胡子拉碴的男人——轉頭瞪了她一眼：“咖啡區的？單子呢？”

　　明汐一愣：“什么單子？”

　　“沒單子我怎么知道你要拿多少？”廚師長不耐煩地揮手，“回去拿了單子再來！”

　　明汐灰溜溜地跑回去，問Judy要了取餐單，這才順利拿到牛角包。

　　回去的路上，她委屈巴巴地想：“廚師長好兇……”

　　但后來她才知道，廚師長只是脾氣急，人其實很好。有一次明汐去取餐，剛出鍋的餐品很燙，廚師長還提醒她別被燙到。

　　——還有開發票被客人抱怨“太慢”。

　　那天一位商務客人結賬時要開發票，明汐第一次獨立操作，手忙腳亂地輸入信息，結果系統卡住了。

　　客人皺著眉頭敲了敲桌子：“能不能快一點？我趕時間。”

　　明汐額頭冒汗：“抱歉，系統有點慢，馬上就好……”

　　最后是Judy過來救場，三下五除二搞定，還笑著對客人說：“不好意思，她是新人，請您見諒。”

　　客人這才緩和了臉色，拿了發票匆匆離開。

　　明汐垂頭喪氣：“我又搞砸了……”

　　Judy拍拍她的肩：“沒事，下次就熟練了。我第一次開發票的時候，足足讓客人等了十分鐘呢！”

　　——不過，最讓明汐開心的，還是咖啡區旁邊的甜點柜。

　　酒店自營的蛋糕甜點區就在咖啡區隔壁，每天打烊時，沒賣完的蛋糕會分給員工。明汐因此嘗到了不少昂貴的甜點——提拉米蘇的咖啡香和馬斯卡彭奶酪的綿密、黑森林蛋糕的櫻桃酒香、馬卡龍的酥脆夾心……

　　還有剛出爐的牛角包，外層酥脆，內里柔軟，咬一口，黃油香氣瞬間溢滿口腔。

　　“果然，吃飽了不想家。”明汐啃著牛角包，滿足地瞇起眼。

　　Judy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告訴你個秘密——周末的草莓蛋糕最好吃，因為那時候用的草莓最新鮮。”

　　明汐眼睛一亮：“那我周末一定要試試！”

　　——就這樣，在一次次小錯誤和小確幸中，明汐漸漸融入了這里。

　　她還是會犯錯，還是會緊張，但已經不再害怕了。

　　因為她知道，無論出什么狀況，總有人會幫她。

　　無論是Judy、領班Emily、清潔工叔叔，還是那個表面兇巴巴的廚師長。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她似乎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