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左右，明汐站在衣柜前已經換了三套衣服。芝麻雖然只能窩在床上不方便撒歡，但小腦袋一直在跟著明汐的動作移動，歪著腦袋看她把一件件衣服扔在床上。

　　“這件太正式......這件又太隨便......”明汐拎著一條碎花連衣裙在鏡前比劃，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她煩躁地把裙子掛回去，最終選了最簡單的米色針織衫和牛仔褲。“只是和老朋友吃飯而已。”她對鏡子里的自己說，卻還是涂了層淡淡的蜜桃色唇膏。

　　手機震動，顧輝發來消息：【我到你家樓下了，不急】后面跟著個憨笑的表情包。

　　明汐給芝麻安排好的糧和水，又在芝麻的腦門上吧唧親了一口，抓起鏈條小包出了門。

　　走到小區門口，她看見顧輝正倚在一輛黑色的紅旗車旁看手機。路燈剛剛亮起，暖黃的光暈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他穿了件休閑外套，肩線平整地順著挺拔的身形垂下，完全看不出當年那個圓潤少年的影子。

　　“沒等很久吧？”明汐走近時，顧輝立刻收起手機。

　　“剛到。”他笑著拉開副駕駛門。

　　“這是你的車啊，沒想到啊，你在BJ應該很有收獲吧！”明汐羨慕的表情溢于言表。

　　“怎么樣，還可以吧？”顧輝故作謙虛了一番。

　　明汐喜滋滋的上了車，“怎么能說還可以吶，那是相當可以呀！”說著還拍了拍顧輝的肩膀表示認可。

　　“害，”顧輝嘴上謙虛實則背地里嘴角都要咧到后腳跟了，“家里也幫襯了一部分。”

　　“我也是苦盡甘來了，”明汐回憶起上學的時光，“你還記得嗎，上初中的時候，你還用你的新公路賽車帶過我呢，給我顛的呀，沒想到，我現在都能坐上你的副駕啦！”

　　看明汐喜不自勝的笑顏，顧輝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指尖輕輕敲了敲方向盤，目光在她帶笑的側臉多停留了兩秒才收回。他低頭清了清嗓子掩飾笑意，卻藏不住眼角泛起的那道細小紋路。

　　“對了你想吃銅鍋涮嗎？我知道芙蓉北路有家老字號銅鍋涮很好吃。”顧輝轉動方向盤，“不過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可以換別的。”

　　“就這個！”明汐眼睛一亮，“你還真別說，我在BJ就想吃火鍋了，但是沒有人陪我，我一個人吃火鍋的感覺怪怪的。”她沒說自己昨晚刷題時，還對著美食博主的涮肉視頻咽口水。

　　霧氣繚繞的銅鍋端上桌時，明汐發現顧輝點的全是她愛吃的——肥牛卷、手切鮮羊肉、凍豆腐和娃娃菜，不過蘸料就不需要他動手了。銅鍋里的清湯開始翻滾，枸杞和紅棗隨著氣泡上下浮動。

　　“我記得你不愛吃香菜的。”顧輝看到明汐給自己的蘸料里放了一大把香菜末。

　　“以前確實不愛吃，但今天就想嘗嘗！”明汐夾起一片薄如蟬翼的羊肉，在湯里涮了三下就變成誘人的粉白色。

　　顧輝也夾起一片鮮嫩的羊肉，在麻醬里滾了一圈，狀似隨意地問：“那你還記不記得，我不愛吃什么？”

　　明汐咬著筷子尖想了想。她印象里，小時候的顧輝圓滾滾的，好像什么都愛吃，便故意逗他：“以你當年的體型，應該沒什么不愛吃的吧？”

　　顧輝正要反駁，卻見明汐突然放下筷子，斬釘截鐵地說：“你不能吃莜面、蕎面。”

　　筷子上的羊肉“啪嗒”掉進碗里。顧輝愣住了，喉結動了動：“你還記得？”

　　“怎么不記得？”明汐眼睛彎成月牙，“初二那年你偷吃學校門口的莜面窩窩，結果急性過敏，差點住院，還查出來蕎面也不能碰。”她托著腮，指尖在玻璃杯上輕輕一點，“后來你還在QQ空間發了一條動態，說什么‘從此與西北面食無緣’，配了個大哭的表情。”

　　熱氣騰騰的火鍋氤氳著兩人之間的空氣，顧輝覺得胸口有什么東西輕輕脹開。他低頭攪了攪碗里的麻醬，聲音低了幾分：“那么久的事......我自己都快忘了。”

　　明汐夾了片凍豆腐放進他碗里：“忘什么忘，你過敏第一時間就跟我在QQ上說了，還是我幫你跑到你們班主任的辦公室請的假。”她突然想到什么，噗嗤笑出聲，“班主任還以為你逃課去網吧，結果看到你腫成豬頭的照片，嚇得差點打120。”

　　銅鍋下的炭火噼啪響了一聲，映得顧輝耳尖發紅。他端起酸梅湯喝了一大口，冰涼的酸甜壓不住心頭翻涌的暖意。原來那些他以為只有自己記得的細枝末節，她都好好地收在記憶的某個角落，從未褪色。

　　顧輝又給明汐夾了幾筷子牛肉，明汐咬下去時，濃郁的香氣在口腔炸開。

　　銅鍋的熱氣氤氳在兩人之間，顧輝的臉在霧氣中顯得格外柔和。他們聊起初中時的趣事，聊起曾經一起等公交的日子，聊起顧輝減肥時的堅持，也聊起明汐備考的辛苦。

　　“比和陌生人吃飯輕松多了。”明汐咽下最后一片娃娃菜，不假思索地感嘆。

　　顧輝笑了笑：“那以后多約？”

　　明汐抬頭看他，發現他的眼神格外認真。她心跳漏了一拍，低頭喝了口酸梅湯掩飾：“好啊。”

　　吃完后，明汐率先去前臺結賬，結果前臺告訴她，同桌的男士趁她去洗手間時悄悄結了。走出餐館時春風正涼，他很自然地脫下外套披在明汐肩上，殘留的體溫混合著淡淡的雪松香氣籠罩下來。

　　“下次我請，你別跟我搶了。”明汐堅持道，卻把外套裹緊了些。

　　“那就說定了。”顧輝眼睛彎成月牙，語氣輕快。

　　北方初春的夜晚，街邊的枯枝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殘存的積雪在路燈下泛著冷冽的微光。呼出的白氣轉眼消散在夜色里，行人裹緊大衣匆匆而過，空氣中卻隱約浮動著泥土解凍的濕潤氣息。

　　明汐突然希望回家的路再長一些，長到可以慢慢走完這些年的空白。顧輝走在外側，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恰好能包裹住她的影子，就像當年在公交車上，他總站在她旁邊，替她擋開擁擠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