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時,明汐已經站在了考場外。五月的風裹挾著槐花香拂過她的準考證,照片上的自己還留著齊肩的黑發,眼神堅定得有些倔強。她攥著筆袋的手指微微發涼,耳邊回響著顧輝昨晚發來的語音:“平常心對待,你準備了這么久,沒問題的。”
考場里的空調嗡嗡作響。明汐落筆的沙沙聲與其他考生的翻頁聲交織在一起,窗外的梧桐樹影在試卷上輕輕搖曳。當最后一科結束的鈴聲響起時,她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濕透,掌心全是汗。
等待成績的日子像被拉長的橡皮筋。明汐白天在圖書館繼續復習,晚上去散散步,顧輝不時發來微信找她聊天,卻從不問考試的事,只是講些工作里的趣事逗她笑。
暴雨來臨的那天晚上,明汐正蜷在沙發上看書。手機突然震動,選調生成績查詢的鏈接赫然在目。她點開鏈接時,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停頓了三秒,仿佛這樣就能延遲命運的宣判。
網頁加載的幾秒鐘里,雨點猛烈地拍打著窗戶,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敲擊。當成績數字跳出來的那一刻,明汐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離面試線僅差2分。
芝麻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輕輕蹭著她的腳踝。明汐抱起小貓,把臉埋在它柔軟的毛發里,聞到了淡淡的屬于貓貓的香氣。窗外的暴雨仍在繼續,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復習資料。
“還不夠好。”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第二天清晨,雨過天晴。明汐站在一家補習學校的走廊上,看著宣傳欄里的招聘啟事。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的簡歷上,“優秀畢業生”的字樣閃閃發亮。
“所以你想應聘助教?”負責招聘的老師推了推眼鏡,“為什么不去考公務員?”
明汐的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打,那是她思考時的小動作:“我在備考選調生,但不想完全脫產。而且......”她抬起頭,“教書能讓我保持學習狀態。”
老師被她眼神里的堅定打動,給了她助教老師的職位。
補習學校的走廊永遠彌漫著速溶咖啡和復印紙的氣味。明汐的第一天工作以整理試卷開始,以批改作業結束。當她紅筆下的對勾劃過一個個正確答案時,恍惚間看到了半年前的自己——也是這樣伏案疾書,期待著每一個肯定的標記。
回家的公交車上,明汐望著窗外流動的街景。補習學校的工作讓她每天接觸大量基礎題型,反而鞏固了知識體系;與學生的互動沖淡了備考的孤獨感;最重要的是,那張工資卡終于不再只出不進。
手機響了起來。顧輝發來一張天空的照片,云朵被夕陽染成金紅色:“今天的晚霞,像不像我們學校操場那次?”
明汐放大圖片,在云層的縫隙間仿佛又看到了畢業墻上的簽名,聽到了那晚看臺上的笑聲。她想起自己寫在日記本里的話:“失敗不是結局,而是重新出發的坐標。”
公交車到站的提示音響起。明汐跳下車,夜風拂過她新剪的短發。路邊的槐花已經凋謝,但空氣中仍殘留著淡淡的甜香,像是夏天留下的一個溫柔約定。
補習學校門口的白樺樹蔭下,明汐剛踏下公交車臺階,一陣急促的電動車喇叭聲就從身后刺來。她本能地往旁邊一閃,電動車擦著她的衣角疾馳而過,帶起的風掀起她手中的資料。
“對不起!我趕時間——”騎車人頭也不回地喊,外套里面的白大褂下擺在風中獵獵作響。
明汐皺眉望著那個遠去的背影,恍惚間覺得有些眼熟。
明汐不斷在腦海中搜索著與之相似的身影,她想到了那年夏天那個騎電動車差點撞到她的男生,可是,自己已經不記得他的名字了。明汐喃喃自語著,繼續整理被風吹亂的學生資料。城市這么大,哪有這么巧的事。
馬路對面的腫瘤醫院門口,穿白大褂的年輕人正匆忙停好電動車。顏贏摘下頭盔,額前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浸濕。他回頭望了一眼馬路對面那個抱著文件的女孩,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但早交班的時間迫在眉睫,他只能加快腳步沖進醫院大廳。
兩條平行線在六月的晨光中短暫靠近,又迅速分離。
補習學校的工作漸漸步入正軌。明汐習慣了每天清晨批改作業,午后協助主講老師備課,傍晚給基礎薄弱的學生“開小灶”。有時累了,她會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前發呆,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對面醫院進出的救護車上。
電腦屏幕上的Excel表格密密麻麻排滿了學生課表,明汐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正要保存文檔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一個陌生號碼在屏幕上閃爍,區號顯示是省城的。
“喂,您好?”她接起電話,順手將一支圓珠筆夾在耳后。
“請問是明汐嗎?這里是西部計劃項目辦公室。”電話那頭的女聲干凈利落,“恭喜你通過選拔考核,現正式確認錄取。請于本月25日前到指定的醫院進行體檢,請問能否按時參加?”
明汐的手指猛地攥緊了圓珠筆,筆帽在她耳廓上硌出一道紅印。她完全沒料到自己隨手報名的西部計劃會通過得如此順利——畢竟只是抱著“多一條路”的心態參加的考試。
“我......我能參加!”她脫口而出,大腦還處于震驚狀態,完全忘記了補習學校的工作。
掛斷電話后,明汐盯著電腦屏保上芝麻的照片發呆。西部計劃的錄取通知像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將她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計劃徹底打亂。窗外的白樺樹沙沙作響,仿佛在提醒她什么。
“糟糕,補習班......”
明汐站在李老師辦公室門前,手指懸在半空,遲遲沒有敲下去。透過磨砂玻璃,能看到里面那個熟悉的身影正伏案批改著什么。她深吸一口氣,指節輕輕叩響了門。
“請進。”
李老師抬頭時,眼鏡滑到了鼻尖。見是明汐,她立刻放下紅筆,眼角堆起笑紋:“你帶的這兩個高二女生的成績出來了,成績有提高,不錯不錯。”
辦公桌上攤開的試卷右上角,幾個鮮紅的“進步顯著”格外醒目。明汐的喉嚨突然發緊——現在說辭職,似乎太不合時宜。
“李老師,”她雙手遞上準備好的辭職信,“我是來正式向您辭職的。”
信封落在桌面的聲音很輕,卻讓空氣瞬間凝固。李老師的笑容僵在臉上,她摘下眼鏡,用絨布慢慢擦拭鏡片——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因為西部計劃?”她終于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微信上提過就行了,何必專門跑一趟。”
“因為想當面謝謝您。”明汐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當初我非師范畢業,沒有任何教學經驗,是您給了我機會。”
“去吧,年輕人就應該闖一闖,祝賀你開始新的旅程!”李老師的臉上掛滿了明媚的笑,她真心祝賀這位小女孩敢于闖新路、走上未知的旅程。
明汐的唇角揚起一抹明亮的弧度,眼睛彎成新月,仿佛已經看見西部遼闊的天空下自己奔跑的身影;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支教筆記的扉頁,整個人像張拉滿的弓,蓄勢待發地指向遠方的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