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斜切進來，在顏贏的被子上劃出一道金線。他仰面躺在床上，胸口還隱隱作痛，卻故意把呼吸放得很均勻。房門被輕輕推開，母親熟悉的腳步聲停在床邊。

　　“福福，該起床了。”

　　這是顏贏的乳名，明汐絕對想不到顏贏的乳名這么有愛。

　　母親的聲音帶著晨間特有的溫軟，“今天不是還要上班嗎，怎么還不起床，這都九點了？”

　　顏贏閉著眼睛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這幾天不忙，單位給我放假了。”

　　“真的？”母親的聲音立刻雀躍起來，床墊隨著她坐下的動作微微下陷，“你這工作難得不忙幾天，我看咱們社區那排隊打疫苗的人每天也很多，樓底下總是嘰嘰喳喳的，吵死了。”

　　“我們那也這樣，感覺院子里像是養了上千只鴨子。”顏贏也忍不住吐槽。

　　“哈哈，”福媽聽到兒子的形容忍不住笑了，“那你想吃什么呀，媽給你做。你說說你一畢業就工作了，都沒給自己放松的時間。今天好不容易在家吃午飯，咱們吃紅燒肉怎么樣？”

　　顏贏聽到媽媽暖心的話語，調整了睡姿，正面面對著媽媽。

　　福福媽看到兒子臉色有些發黃心疼得溢于言表，“埃，你臉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這幾天中暑了？”

　　“沒有，”顏贏拖長音和媽媽撒起嬌來，“可能是昨天熬夜打游戲來著。”

　　“你每天睡眠都不夠，還打什么游戲。這幾天不許玩了啊！”福媽的臉立刻陰沉下來。

　　“知道了、知道啦！”顏贏馬虎的應和著，又把被子蒙過頭頂睡起了回籠覺。

　　母親嘮叨著去廚房忙活，他聽著菜刀落在砧板上的篤篤聲，悄悄掀起睡衣下擺。肋間的皮膚泛著青紫，像被潑了半干不干的墨水。昨天醫生再三叮囑要靜養，可要是讓父母知道他在疫苗點挨了打——

　　手機突然在枕邊震動起來。來電顯示“劉主任”三個字讓他渾身一僵。

　　“小顏啊，我們幾個人代表疾控中心一會要去家里慰問你。”劉主任的大嗓門穿透聽筒，“我們大概十點到，你準備一下。”

　　顏贏猛地坐起來，肋間傳來尖銳的疼痛：“不用了主任，我這點小傷——”

　　“這叫什么話！區長都作了批示。”電話那頭傳來汽車的轟鳴聲和喇叭的“滴滴”聲，“打人者的賠償金也給你帶來了。”

　　掛掉電話時，廚房飄來炸豬五花的四溢香氣。顏贏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時間——9:37，冷汗順著脊梁往下淌。

　　“媽！”他趿拉著拖鞋沖進廚房，“待會兒我們領導要來......”

　　話音未落，門鈴已經響起。福媽在圍裙上擦著手去開門，只見四五個穿疾控深紅色制服的人堵在門口，還都戴著N95口罩！

　　“你們是干什么的？我們家不會成了密接吧？？？”福媽扶著門框的手開始發抖，臉色比漂白過的圍裙還慘白。

　　聽到這話，站在最前面的劉主任趕忙打開紅絨布包裹的錦旗，身后的科員也露出了手上提著的果籃和牛奶。

　　“媽！”顏贏一個箭步沖過來扶住她，“這是我單位領導，來看我的。”

　　劉主任滿臉堆笑趕緊解釋：“大姐別慌，您兒子在疫苗點維持秩序時見義勇為......”

　　“見義勇為？你受傷了？”福媽猛地轉頭，目光像探照燈似的掃過顏贏全身。她突然伸手掀開他的米老鼠睡衣，那片淤青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客廳里頓時鴉雀無聲。科員手里的果籃發出塑料紙摩擦的細響，錦旗的紅穗子輕輕搖晃。顏贏看見母親眼眶迅速泛紅，連忙攬住她肩膀：“就蹭破點皮，真的。”

　　福媽的手指輕輕落在顏贏的胸口，指尖小心翼翼地避開那片淤青的邊緣。她的眉頭緊鎖，呼吸都放輕了。顏贏能感覺到她的指尖在微微發抖，那是母親特有的、藏不住的擔憂。

　　“媽，真沒事，就是皮外傷。”顏贏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從包里翻出醫院的檢查報告，“你看，心電圖、CT都做了，心臟一點問題都沒有。”

　　福媽接過報告，目光迅速掃過那些醫學術語，最終停在“未見明顯異常”幾個字上。她的肩膀終于松懈下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把剛才因為劉主任幾人造成的恐懼都吐了出來。

　　“你這孩子，嚇死我了！”她抬手在顏贏胳膊上拍了一下，力道不輕不重，帶著點責備，又帶著點慶幸。

　　劉主任見狀，趕緊笑著遞上錦旗：“大姐，小顏才剛到疾控工作不久就表現優異，這次在疫苗點維持秩序受了傷，區里特別重視。”

　　福媽接過錦旗，紅絨布上燙金的“見義勇為”四個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的表情終于徹底舒展開來，眼角甚至浮現出滿滿的驕傲的笑意。

　　“還有這個，”劉主任又遞過來一個信封，“是打人者的賠償金，六千塊。”

　　“這么多？”福媽驚訝地接過信封，捏了捏厚度。

　　“那家伙現在知道怕了，”劉主任哼了一聲，“要不是顏贏選擇了諒解，他還得多賠點呢。”

　　顏贏無奈地笑笑：“媽，您收著吧，就當給您壓壓驚。”

　　福媽把錦旗和錢都放在茶幾上，轉身就往廚房走：“領導們別急著走，我剛準備做紅燒肉，還得給這個臭小子做個排骨湯，再炒幾個菜，你們都留下來吃飯昂！”

　　劉主任連忙擺手：“大姐，不用麻煩......”

　　“不麻煩！”福媽的聲音從廚房里傳出來，伴隨著菜刀在砧板上輕快的噠噠聲，“我兒子沒事，這就是天大的喜事，得慶祝！”

　　顏贏看著母親忙碌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他知道，在母親眼里，他永遠都是那個需要她操心的小孩。但此刻，她切菜的動作輕快，甚至哼起了小曲兒——那是她心情極好時才會有的習慣。

　　劉主任拍了拍顏贏的肩膀，低聲道：“小顏啊，怪不得你優秀呢，你母親是你的好老師呀！”

　　顏贏點點頭，目光柔和：“是啊，劉主任，我媽人可好呢！”

　　廚房里，紅燒肉和排骨湯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混著蔥姜的辛辣，溫暖了整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