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晏咧開嘴巴,露出了理所當然的笑容:“你看,我就說你做不了這個主嘛。”
卞公公在旁邊早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站起身一只腳踩在了椅子上,惱怒地伸出兩指:“你他娘的是要獅子大開口!”
劉汝更冷眼旁觀,他這武夫,反倒是最能沉得住氣。
李綱依然穩坐如泰山,點頭說道:“鎮將軍之上,自然還有關隘總鎮,一衛先鋒,統領將軍。這些本官雖不能做主,但可以上報給皇上,下旨任命。但不知你的這位林將軍,曾任何職,手上有多少兵馬,又有何德何能?”
“問得好!”卞常勝站在一邊兒,都想給李大人拍手鼓掌。
“我家將軍林祈年,陳軍破關前曾任左毅衛行轅先鋒將軍麾下虎賁校尉,現在麾下有……”
“胡扯!大膽!”
卞公公直接站在了容晏面前,挺起胸脯傲然說道:“咱家昔日便是左毅衛監軍,手底下的每一鎮將軍,每一軍校尉,每一隊隊正是誰,都記得清清楚楚,從來沒聽說過有什么叫林祈年的校尉!此人必然是假冒無疑。”
“哈,世子殿下,此人假冒朝廷命官,私募軍隊,已經犯下謀逆大罪。你身為皇族,實不該與這罪人為伍。咱家今日放你回去,勸其自縛雙臂前來領罪,尚能從輕發落!如若不然……”
“不然怎樣?”
容晏絲毫沒有認錯的覺悟。
“呵嘿,咱家自帶兵馬前往鳳西,將其捉拿押往云都問斬!”
……
“告辭!”
容晏敷衍地拱了個手,轉身走出了大堂。
“哎?”李綱還想問點兒什么,結果對方一言不合就開溜。他坐在堂上看著恣意昂揚的卞公公,心里有些惱火。
到底誰才是朝廷欽命的宣威使。
劉汝更錯愕地看了半天,才想起沒有了解到對方有多少兵馬,因為這卞常勝的攪合,把最重要的信息給遺漏了。
他慌忙喚來身邊的兵卒:“快去,看看那世子走了沒有,務必要攔下來!”
容晏早已氣惱地領著麾下親兵騎馬出城,兵卒去遲了一步。
……
安曲縣城的街道上已經有了新氣象,由于這里最先恢復了安定秩序,曲門一帶,甚至是鄰縣的許多逃難百姓都移居到了此地。
縣城里的酒肆開了業,青樓也重整旗鼓,客棧商鋪都也恢復正常營業。百姓們就是這樣,只要稍稍得了安定,他們很快就會回轉到謀生活的路子上來。
林祈年騎馬領著幾名親兵在街道上溜達,本地百姓路過都要作揖,大家伙兒都知道是林將軍給安曲縣帶來了安定。看看別的幾個縣城,依然是亂象橫生,房屋倒塌無人清理,不法之徒結成匪幫搶劫大戶,百姓人人自危,朝廷派遣的縣令老爺至今還沒有上任。
安曲縣到現在也沒有縣令,林家軍維持著這里的秩序,一片安靜祥和。
他騎著馬來到了鐵匠鋪的門前,翻身下馬讓親兵們留在外面,走進了這間黑漆漆的鋪子。
屋里的墻壁應當是常年被泥炭熏黑,爐膛中閃爍著火紅的光芒。老鐵匠依然是冷漠木訥,和小徒弟在鐵錠上揮舞著大錘,通紅鐵料被砸得火星四濺。
“將軍是要打造兵刃嗎?”
“不,我要做生意。”
老鐵匠發懵,這不是一個意思嗎?
“將軍想做什么樣的生意?”
林祈年沒有回答,反問老鐵匠:“想不想在外面開個分店。”
“不想。”
老鐵匠的拒絕干凈利落,讓林祈年產生不了丁點兒的幻想。
他把目標盯在了小徒弟的身上,開始用人販子的手段開始誘拐:“小師傅,你可學到了你師父的全部手藝?”
小鐵匠很聰明,立刻回答道:“沒有,師父的手藝浩瀚如大海,需要我用一輩子來學。”
“沒有關系,將來你可以自己頓悟,你總不想一輩子跟著老頭揮大錘吧,本將軍給你建一個比這里大幾倍的鐵匠鋪,將來可以帶更多的徒弟。你到我軍中,便是頭一號的武備司主管,手底下管著更多的鐵匠。咋樣?”
老鐵匠愣愣地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這個貨在他面前挖自己的墻角,要不是因為他帶著幾個兵,手里有兵器,早就一鐵錘掄過去了。
外面街道上跑來傳令兵,口中大呼小叫:“將軍,報!報!容晏鎮將軍回來了!”
小鐵匠沉默,這種沉默就代表是心動了。
林祈年轉身走出門外,揪著馬韁翻身騎到馬上,對那小鐵匠說道:“你好好考慮考慮,在這小縣城里打一輩子農具有什么出息?跟了將軍我,必能讓你有用武之地,想好了就來軍營大帳中找我!”
小鐵匠抬起頭,訥訥地說出挽拒的理由:“師父說了,過了今年就可以花錢給我娶個媳婦兒。”
林祈年和身后的幾個騎兵發出了大笑聲,就連他們身下的馬都咧開了牙口,踏著滑稽的步子。
他攥住馬韁笑著說道:“你跟著本將軍干,干好了別說是娶媳婦兒,連小妾都能娶十個八個。”
“哈哈。”
“駕。”
小鐵匠轉身望向低頭坐在凳子上的師父:“師父,你……”
“格老子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他沉默地低下頭:“我是想說,制刀鑄劍,才是師父的老本行吧?”
……
林祈年騎馬踏進營門,就看見容晏一臉喪氣坐在木樁上,他帶走的十幾盒人參,都原封不動地帶了回來。
“咋回事?”林祈年問他:“宣威使不同意咱歸順朝廷?”
容晏抬手伸出中指指著他的胸口:“不是咱,是你,你犯了假冒朝廷命官的大罪,還私自募軍,兩罪并罰,罪該問斬。人家問你,是你親自把頭顱割下來送過去,還是自己把自己綁了上門去讓人家砍。”
容晏把語氣拿捏得恰到好處,他就是想看看這家伙惱怒的樣子。
林祈年咧開了嘴巴笑:“這話,是宣威使大人說的?”
“不是,是一個叫卞常勝的太監,此監的派頭比宣威使李綱還要大。”
“這么說來,我若是不去,他就要帶人來拿我?”
“有這個太監在里面搗亂,你歸順朝廷怕是不可能了,你唯一的出路就是當反賊。”
林祈年雙手拄劍立在地面上說:“他要來拿我,那就讓他來,他不是給了你一個下馬威嗎?來而不往非禮也,咱就送他一個更大的。”
……
周國朝廷內部盛行一句話,明規矩整人,潛規則辦事。
卞常勝公公并非不會妥協,但他在最近幾年內根本不需要妥協,所以形成了非常簡單的辦事風格。恐嚇、弄死,就這兩個簡單的流程,無往而不利。
周國上下除了患有恐陳病之外,還有一種恐閹癥。大街上但凡聽到有誰的嗓子尖細一點,百姓條件反射會毛骨悚然,官吏也是如此,就連江湖草莽門派都是如此。這么說吧,江閹座下十個干兒子,并稱十虎。只要是在嶺南,九曲關以內,英雄好漢也要任其擺布。
卞常勝認為自己不需要軍隊,僅憑十虎的赫赫威名,便可以使假冒軍官的林祈年望風來降。
他擺布得了英雄好漢,但他擺布不了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