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隨著第一個異物落入彎盤，圍觀的人群中發出一片低沉的喝彩聲，更是有人暗暗地對張宇杰挑起了大拇指。

　　“啪嗒！”

　　許主任那處也已取出，手術似乎有了一個順利的開始。

　　沖洗，壓迫止血，碘伏紗布覆蓋。

　　然后是第2處、第3處，直到整個項部4處的異物全部取出。

　　金屬落盤的聲音很清脆，也很激奮人心，照這樣的速度，預計手術在兩個小時內就能結束。

　　接下來開始了背部定位，G臂透視、畫標記、針頭穿刺，一切如項部一樣順利。

　　在透視的過程中，為減少電離輻射，除了身穿鉛衣的許秉德和張宇杰，其余人員暫時撤出了手術間，待到定位完成后又涌回了手術臺附近。

　　唯獨程朔一人正盯著顯示屏發楞。

　　顧若軍瞥見程朔的認真樣兒，忽然心血來潮笑問到：“小程，對于這臺手術你有何見解？”

　　程朔指著一處背部的異物道：“沒有見解，但我發現這一處有點不對勁。”

　　顧若軍扶了扶眼鏡，朝屏幕前湊了湊：“這處異物較大、較深，形狀還有點不規則，有點像魚鉤。”

　　程朔點了點頭：“而且尾端還還嵌在兩肋之間，距離胸膜非常近，幾乎是挨臉貼著。”

　　顧若軍將幾個方位的片子做了對比，開始微微皺起了眉頭，在他的判斷里，這的確是一個應該重視的問題，一旦麻痹大意操作失誤，后果將很嚴重。

　　于是便快步走到手術臺旁，赫然發現張宇杰正在取那處異物，并且已經探尋到位置。

　　由于異物較大且不規則，用直血管鉗夾了兩次都滑脫了，改用Allis鉗才牢牢地夾住了，往上提了一下發現有阻力，便考慮到可能是掛住了肌纖維或筋膜，準備加大力量再次提取時，卻被身后的顧主任打斷。

　　“張醫生且慢，這處異物有疑點，建議增加兩個角度透視一下再取，要么聽一下許主任意見。”

　　張宇杰停下了動作，頭也不回地道：“顧主任多慮了，您說的這些我都考慮到了，我手下自有分寸，別擔心。”

　　許秉德也附和道：“這處異物的確與其它不同，透視中我們已經探討過了，我帶的人我了解，也相信宇杰的能力，就不勞顧主任費心了。”

　　許主任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你姓顧的先把自己屁股上的屎擦干凈吧，我的人容不得你指手畫腳。

　　顧若軍有些急了，正要與許主任理論，這邊張宇杰手下用力一壓一提，異物瞬間就被取了出來。

　　呈不規則多邊形的一大塊異物，尾端還帶著一個魚鉤樣倒刺，魚鉤上還掛著一絲破碎組織，就像拖著長尾的掃把星。

　　張宇杰特意將鉗子舉起，像一個挑起敵軍頭盔炫耀勝利的士兵，許秉德也隨即露出姨母般的微笑。

　　片刻之后。

　　監護儀開始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麻醉師有些緊張地道：“病人的血氧飽和度開始下降！二氧化碳濃度升高！氣道壓力升高并出現呼吸對抗！”

　　顧若軍一扶額頭，壞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搶救患者生命要緊，此刻也顧不了許主任的面子了，便率先發號起了施令。

　　“據我推斷是發生了氣胸！閑雜人員散開！G臂到位，快速來一次胸部透視！”

　　許主任的笑凝固在臉上，張宇杰舉著鉗子無所適從，程朔趕忙去幫巡回擺機器，卻被僵立的張宇杰擋住，便隨手將他扒拉到了一邊去。

　　顯示屏上，患者右肺部呈現出一條清晰的氣胸線（萎縮肺組織與胸膜腔內氣體的交界線），右肺組織大量被壓縮，縱隔已向左側偏移，毫無疑問是氣胸了，而且還是比較嚴重的張力性氣胸。

　　許秉德這才回過神來，示意張宇杰和兩名助手將患者翻身，抓起一枚粗針頭在右鎖骨中線第二肋間處刺入胸膜腔。

　　隨著“嗤”的一聲，一股噴射狀氣體排出，胸膜腔壓力驟降，麻醉機上的數據漸漸開始向平穩方向發展。

　　這邊，顧若軍已經全副武裝，未征求許秉德意見便為嫻熟地為患者行了胸膜腔閉式引流術。

　　報警聲解除，患者情況趨于平穩。

　　許秉德一言不發，全程默默地觀看。

　　張宇杰臉色蒼白，手中依舊抓著那柄帶著金屬異物的Allis鉗。

　　時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原本預算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而異物才取出了4枚，還有48枚在體內默默地等待。

　　發生了這樣的意外，是繼續行取出術哪還是另行擇期手術？

　　這是一個擺在眼前的問題，讓人有些騎虎難下的感覺。

　　顧若軍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如果擇期手術的話，傷口內感染的可能性極大，且體位變動造成異物移位，取出的難度將會增大，患者目前情況穩定，我建議繼續手術。”

　　許秉德沒有拒絕也沒有反對，臉色卻有點不好看。

　　此刻的他有些心痛。

　　不是精神上那種，而是冠狀動脈供血不足所引發的心絞痛。

　　他雙腿開始發軟，左手捂住心窩，右手開始在身上摩挲，似乎在找尋著什么東西。

　　張宇杰見狀立馬奔了過去，一把扶住了他即將倒下的龐大軀體，巡回護士急忙搬來一張凳子協助他坐下。

　　張宇杰解開了許主任手術衣，輕車熟路地在他洗手衣口袋里掏出了一瓶速效救心丸，倒出一把塞到他的舌下。

　　片刻之后，許主任的臉色開始紅潤，表情也沒那么痛苦了。

　　顧若軍拿起聽診器在他胸前聽了一陣子，又摸了摸脈搏，囑咐巡回給許主任吸上氧氣。

　　“許主任，手術的事您就不要操心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宇杰你也一并下臺去照顧許主任吧，出去后先去拉個心電圖抽個心肌酶譜。”

　　許秉德不喜歡被別人安排，但自己當下這種狀況已是力不從心了，便無奈地點了點頭。

　　“那就辛苦顧主任了。”

　　劉恒拉來了一個平車，眾人幫忙將許主任扶了上去，臨走前許秉德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手術臺上的病人。

　　那種眼神，就像一個身負重傷卻不愿下戰場的將軍，讓討厭他的人也不禁肅然起敬。

　　觀察了一下生命體征，再一次將病人擺成俯臥位，顧若軍輕聲對身旁的程朔說到。

　　“怕不怕？”

　　“怕什么？”

　　“你不是偶爾還暈血嗎？”

　　“這毛病已經改了。”

　　“嗯，那就跟我一起上臺吧。”

　　“這……”

　　“如果有困難那就算了。”

　　“不是這意思啊主任，我有些尿急，想先上個洗手間。”

　　顧若軍大手一揮：“快去快回！我在臺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