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來囚禁犯人的大牢，昏暗潮濕，像地獄一般讓人壓抑，幾盞油燈忽明忽滅，狹長的甬道通往遠處的黑暗，左右石門皆是上鎖，只留有一個小窗，再往里望去便是漆黑一片，像坐落著一具具棺材。

　　秦浩有些哆嗦的向后退了一步，顫聲道，“白姑娘，這是你們的大牢？你們就不能多點上幾盞油燈嗎，我怎么覺著我進去就出不來了呢？”

　　白素回過頭，見到他冷汗涔涔，心驚膽戰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這壞蛋應是第一次來到牢房，如此害怕倒也是情理之中，平日里那般欺負我，今日可落我手里了。

　　“這是關押重犯的地兒，平日里也沒幾個人來，少點些燈，省點油錢。”白素笑道。

　　牢房深處傳來隱隱的說話聲，和哭哭啼啼的喊冤聲，秦浩又是打了個冷顫，站在原地說什么也不走了。

　　“叫你平日里喜歡作怪！”白素美眸撇了他一眼，雙頰生暈，柔聲道，“我拉著你走，你別怕，這些牢房里大多是空的。”

　　說著便伸出手去，有些顫抖的握住了秦浩的手掌，掌心溫熱濕潤，秦浩偏頭望去，見到白素耳根晶瑩粉紅，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害怕之余又有些心動，伸出手指在她的掌心撓了一下。

　　“你——”白素粉臉通紅的瞪了他一眼，都這般時候了還在使壞，討厭死了。心中又羞又惱，低著頭引他向前走去。

　　秦夫人的牢房在最里，兩人推門進去的時候，她正在桌前坐著，看著牢房里唯一的窗口發呆，窗孔里透進來的一點天光，非常微弱。

　　聽到聲響，秦夫人回過頭來，俏臉有些蒼白，釵簪整齊，衣帶整潔，弱柳扶風的模樣倒不像是個囚犯，平添了一分病態的柔美。

　　她見到秦浩，明顯有些驚喜，“秦公子，今日怎地有空來看小女子？白捕頭，幾日不見越發美麗了。”

　　“來看看你，順道給你送些東西。”秦浩笑著在她身邊坐下，“秦夫人臉色有些蒼白，是不是吃的不太好，回頭讓白素說說他們，可不能不給飯吃。”

　　“吃的可好了。”秦夫人俏皮的笑了笑，“白捕頭都交代過了，各位官人對我都好極了，我都覺著自己不像是個囚犯呢。”

　　“倒是公子，幾日不見，這臉色怎地也變蒼白了？可得讓白姑娘好好照顧你。”

　　秦浩打開隨身的行囊，抽出一疊黃紙遞給她，笑道，“整日干坐著會很枯燥，這是我寫的，秦夫人看看，打發打發時間，不要想些無關緊要的事。”

　　秦夫人驚喜的接了過去，便看到封面寫著四個大字——大醫精誠，猶豫了一下，卻沒有翻看，收在懷里，嘻嘻笑著對秦浩說道，“秦公子，這是什么？醫經嗎？”

　　“中醫典籍中的醫德著作，以精、誠為題，藥王孫思邈遺作，在我家鄉為習醫者所必讀，時間有些緊迫，不然我能多給你帶來幾本。”秦浩笑道。

　　“那小女子便謝謝公子了。”秦夫人嗤嗤笑起來，“這是公子作的第一本書？那可是讓小女子占了便宜了，日后公子成名了，這便是第一份手書，價值千金呢。”

　　秦浩搖搖頭，又從行囊里鼓搗了半晌，取出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物，一件一件的遞給她，

　　“這是胭脂，不過只有半盒了，是我從我們望月坊的一個姑娘那搶來的，這是一套新的襖子，這牢里陰冷潮濕，得多穿些，這是一套新的衣衫，留著臨...那日穿，體面些，這是——”

　　秦夫人一件一件的接過去，細細的聽著秦浩念叨，眨巴著眼睛問道，“公子為何對我這么好？”

　　她自來到這南清國，便只有秦浩對他如此關心了，像是個老媽子一般，考慮的面面俱到。

　　“因為我們投緣啊，那日初見秦夫人便有如覓知音之感。”秦浩哈哈大笑，“你一個人出門在外，家人不在身旁，這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我是很樂意為秦夫人這樣一位美人效勞的。”

　　“公子，你這樣講話白捕頭會生氣的，這些話兒你還是留著去跟白捕頭說吧，咯咯咯——”

　　白素望著這兩人平靜的交談，心中有些感慨，二人不像是在大牢里探望犯人，若是給他們上杯清茶，倒像是兩位老友在閑敘，見秦夫人在調侃自己，也是柔柔的笑了起來，

　　秦夫人想了想，“公子，小女子斗膽，能拜托你一件事兒嗎？公子若是不答應也無妨。”

　　見秦浩點頭，便繼續開口道，“公子若日后能到北韓，碰見我的家人，能否替我照拂一二，我是沒這個福分在他們面前盡孝了。”

　　“當然可以。”秦浩點頭笑道，因為醫神的身份，自己日后定要踏上北韓的國土，若是碰上了，能幫自然會幫一把，只是這人海茫茫，又談何容易。

　　“公子你真好，小女子來世給你做牛做馬。”秦夫人掩著朱唇嬌聲笑著，“這牢里陰暗潮濕，公子快些離去吧，莫要染了穢氣，小女子便不再跟公子致謝了。”

　　仿佛有一種特別的默契，秦浩知曉她的結局，秦夫人知曉自己的結局，但兩人皆是心照不宣。

　　秦浩點點頭，起身笑道，“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好，公子再見。”

　　秦浩又站著看了她一會，便拉著白素離開了。

　　待得兩人關上門出去了，秦夫人才低下頭來，看見了秦浩在首頁提的一首詩——

　　城中醫絕少，堪惜爾凋零。

　　緩緩的將黃紙抱在懷里，死死的捂著嘴唇，渾身顫抖不止，眼眶紅潤，大顆大顆的淚珠似斷線珍珠般落下，打濕了大片的紙張，水漬緩緩向外蔓延開去，淚痕掛在她晶瑩如玉的臉頰上，似是沾著雨水的梨花一般嬌媚無比。

　　“你就這么走了？好不容易進來一趟，下回可就不行了，不多跟她說說話兒嗎？”白素有些疑惑的問道。

　　“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秦浩搖了搖頭，轉身向著黑暗深處望去，寂靜，冰冷，似乎跟來時沒有什么區別。

　　即使身陷囹圄，她也是驕傲的。

　　再見，秦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