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郡主眉頭緊鎖,讓人立刻給她換了間大號的牢房。新牢房不止寬敞,連家具都很像樣。木床上鋪著蓬松柔軟的錦被枕頭,雨江把一沓疊好的衣衫襪子放在床尾。灰色的衣褲分明是囚衣同款,拿在手中柔若無物,是宮里才有的好衣料。
“裴畫師,這可是我們郡主親手給你縫制的。”
“郡主心靈手巧,連囚衣都會做啊。呀,還有披風呢。”裴云嵐抓著領子把披風轉了一圈,正好搭在肩膀上,胳膊也鉆進了袖子里。
“這件披風厚實,省得你著涼。”郡主看著她穿得很合身。
“多謝郡主殿下。”
雪河擦干凈墻邊的小幾,整齊地放好臉盆手巾牙粉牙刷;小郭公公把銅鏡梳子、筆墨紙硯擱到大桌子上。裴云嵐拿起筆,搖了搖頭。
“筆我留下了,別的您還是拿走吧。”
“好,先吃飯吧。”
小侯公公把食盒輕放在桌上取出還溫熱的食物,駝蹄羹、炙鵝脯、蒸干菜、酒豆豉、白米飯,還有一碟金橘。
裴云嵐搓了搓手,拿起了銀筷子:“那我就不客氣啦。”
長樂郡主看著她大快朵頤的樣子,也不知道是裝作無事還是真的沒心沒肺。裴云嵐說鵝肉不錯,酒豆豉也好吃。
“你看看還缺什么,我讓人給你送來。”
“嗯……那就拜托郡主給我送本論語和毽子吧。”
“論語?”郡主先是驚訝然后了然地一笑,“我記下了。”
飯吃得差不多了,小侯公公把碗盤收起來,留下了銀筷子,又拿出了一套青瓷壺杯和兩碟點心。
“點心你留著慢慢吃吧。”郡主把身子靠近了些,壓低聲音道:“吃飯記得用銀筷子,枕頭里藏了一包碎銀子,留著打點獄卒吧。”
裴云嵐握住了郡主的手,道:“郡主,對不起。”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個。”
“郡主,謝謝。”
君主莞爾一笑,道:“要不要我捎些話給你父兄。”
“那就請郡主轉告我父兄,我一切安好,讓他們不要惦念。”
蘇忠公公一直守在牢房門口,他輕咳一聲提醒郡主該走了。郡主這才起身,又叮囑了她幾句,便跟著蘇忠走了。
郡主來過之后,獄卒的態度明顯變好了。水是滾滾的開水,伙食也有肉有菜。每天踢一百個毽子鍛煉身體,至于論語,有人說蹲大牢的時候應該讀一些平時讀不下去的書,所以她便要了這本。
兩天后。
裴云嵐戴上了天牢里重量最輕的手銬腳鐐,跟著獄卒出了牢房。看著這架勢,終于要有人審問她了。
這是一間有窗子的屋子,明亮的光線投射在男子的織金袍服上。
“草民裴云嵐,見過陛下。”
“你氣色不錯。”
“是,有賴天牢里的諸位關照,草民吃得好睡得好。”
皇帝坐在一把舒適的扶手椅上,他略有些疑惑的問道:“為何你每每自稱的都是草民而不是民女?”
“民就是民,還需要分男女嗎?”裴云嵐笑了笑。
皇帝搖搖頭,他讓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了劉孝良。屋子里剩下了他們仨,皇帝讓她說實話,玄冥宴上那套假話就不要拿來糊弄人了。裴云嵐知道自己拙劣的把戲根本騙不了皇帝,說之前她提了個要求。
“實話可以說,不過請皇上恕他們無罪,不然草民是不會講的。”
“大膽!”劉公公喝道。
“你都成階下囚了,還跟朕討價還價?憑什么?”
“就憑草民是階下囚,您是一國之君。”
裴云嵐的目光銳利,無所畏懼。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憑這個她也敢討價還價。皇帝答應了她的要求,裴云嵐才把張昱升的事情說了出來。
“你就這么信任他的一面之詞?”皇帝覺得好笑。
“當然不是,草民的確花了錢去酒肆喝酒,聽江南學子們長吁短嘆。草民也發現了洛京的米價幾乎是一日一漲,如果不是魚米之鄉出了大變故,往年這個時候的米價可要便宜得很呢。”
“還不算太冒失。”皇帝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繼續問道:“你怎么就斷定朕會徹查此事?”
“草民不是斷定,草民是賭博。”
“哦?”
“草民賭陛下是愛民如子的仁君,是以天下為己任的賢君。賭輸了,賠上的不過是草民的爛命一條;賭贏了,江南百姓就有了一線生機。”
“賭徒,哈哈哈……”皇帝笑得很爽朗,他最后問道:“那你還想跟朕求點什么?”
“草民所求只有兩樣,第一,請皇上秉公辦理,絕不徇私枉法;第二,請皇上不要責罰草民的親友,所有的罪責都由草民一人承擔。”
“秉公辦理……”
皇帝摸了摸左手拇指上的黃玉扳指,未置可否。他擺擺手,劉公公喚人進來把裴云嵐押了下去。出了天牢,皇帝沒有乘車,反而慢悠悠地步行回御書房。
“小良子,你覺得此人如何?”
劉公公揣摩著上意,道:“離經叛道,肆意妄為。小人瞧著,有點像御史臺的言官,又有點像國子監的狂生。”
“嘖,評價不低啊。”
“小人失言了。”
皇帝搖頭,道:“你說得也有幾分對,她呀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個女孩子。”
劉公公連連點頭,又開始咀嚼著皇帝話里的意思。

文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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