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
城外,聚集著不少逃難的難民。富商豪紳們開設了粥棚,還搭建了簡易草房供他們棲身。此刻已經過了施粥的時辰,難民們面色枯黃,奄奄一息的或躺或坐。
馬車駛入了城內,在徐觀洲的建議下他們住進了祥云客舍,安置好行李,徐觀洲又邀他出去吃飯。
“趕了這么久的路,好不容易到了揚州,得吃點好的補補身體吧?!?p> “也好?!?p> 徐觀洲挑了致美樓,他們上了二樓的小閣,甫一落座,他便點了些揚州特色的酒菜和傅瓘喜歡吃的菜色,伙計點完了菜,便有濃妝妓女上來服侍。雖是寒冬,這些美女們依舊輕衫薄裙,語笑嫣然,絹花盈頭。他看著傅瓘滿臉的不自在,只留了一個最素凈乖巧的。
一樓舞臺上站著一個清瘦的伶人,穿著樣式高古的戲裝,身前擺著小鼓,正唱著諸宮調。兼有幾名樂工以笛子、銅鑼、拍板伴奏。散座上座無虛席,客人們全都聽得如癡如醉。
“那人是誰?唱得又是什么?”徐觀洲抬手指了指。
“白雪娥,號稱江南第一嗓。唱得是她新得來的曲目,叫做《碧玉歌》。”妓女用口音濃厚的官話答道。
“碧玉歌?莫不是什么淫詞艷曲?!备淡彽馈?p> “不是的,這碧玉歌講得是西海龍王荒淫無道,致使海水泛濫,民不聊生。有一株修煉成精的靈芝草名喚碧玉,它雖是精怪,卻不忍生靈涂炭。它想為民請命,在青鳥的幫助下直達天庭,將西海的慘狀如實上報給了天帝。天帝查明情況,責罰了一干收受賄賂的天官天將,又將西海龍王撤了職,囚禁于水牢之中,永世不得離開?!?p> 徐觀洲和傅瓘對視了一眼,他問道:“那碧玉的結局呢?”
“被西王母收為侍者,脫了妖身,成了西池仙子?!?p> 傅瓘抿了一口酒,也問道:“那這碧玉歌又是誰編得?”
“貴客有所不知,白雪娥的嘴一向嚴得很,她呀,答應了人家要保密。不過看這曲詞用典,再加上白雪娥平時來往的那些人,定是讀書人無誤?!?p> 問得也差不多了,二人欣賞起這碧玉歌諸宮調來。文辭典雅流暢又不失生動幽默,白雪娥的唱腔聲動梁塵,正唱到了碧玉趴在青鳥的背上向天庭飛去,它是精怪之身,私上九重天要忍受層層折磨。白雪娥將氣氛烘托至最高處,聽者無不感慨落淚。
傅瓘輕笑了一聲,道:“想不到,江南學子竟如此有膽色?!?p> “膽色?哥哥莫不是在說笑。若真有膽色又豈會用這種藏頭露尾的法子?”
傅瓘依舊聽不慣他管自己叫哥哥,反唇相譏道:“備不住人家留了后手呢?那野陵寓客不就是?!?p> 徐觀洲無言以對。
……
洛陽城。
天牢里,裴云嵐再一次迎來了訪客。
顧望津東瞧瞧西看看,對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的模樣。裴云嵐則用筷子盡量優雅地吃著他帶來的點心。這些點心是油炸的酥點心,一咬就掉渣,全都做成了逼真的花朵模樣。
“好吃么?”
裴云嵐豎起了大拇指,道:“調味適中,酥脆可口。”
“我看你這小日子過得也不錯,一點也沒見瘦啊?!?p> “那是,但凡來探監的,帶的不是大魚大肉就是重油重糖,能瘦才怪。”
“講個新鮮事,你的事兒都已經傳到江南了。揚州的伶人編了一首諸宮調,滿大街的唱著呢?!?p> “?。俊迸嵩茘购攘丝跓崴?,潤了潤嗓子。
顧望津把白雪娥唱的碧玉歌告訴了她,傻子都知道這分明是在影射裴云嵐。裴云嵐則在想,到底是誰要為她鳴不平呢?莫非是昱升表哥?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這件事?!?p> 裴云嵐回過神來,道:“應當是親友告訴你的吧。”
顧望津展開扇子緩緩地搖著,道:“非也非也,是觀洲告訴我的。”
看著她吃驚的模樣,顧望津心滿意足地繼續解釋道:“觀洲來瞧你,是不是什么也沒說就回去了?唉,他這個鋸嘴葫蘆,探完監第二天就跟著欽差傅少卿去了江南?!?p> “他為什么要去?”
顧望津嘿嘿一笑,擋住了半張臉道:“自然是為了保護傅少卿的安全,免得有人對傅少卿圖謀不軌啊。”
“這……”裴云嵐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觀洲雖然和傅少卿素不相識,但是向來敬重他的人品。傅少卿雷厲風行、鐵面無私,任你是誰都不會網開一面。圣上此次派他去查案,看來是要嚴懲吳王。裴妹妹,恭喜了,這天牢你呆不久了?!?p> “是么?!?p> “喏,我還給你帶了一盒香。是觀洲親手調得傍琴臺,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全都送給你了。”顧望津把木盒推了過去。
“徐公子還會調香呢?”
“除了正經事,他什么都會。”
裴云嵐笑了,道:“那顧舍人口中的正經事是什么?”
“科舉做官呀?!?p> 裴云嵐又笑了,顧望津也跟著笑了起來。
臨睡前,裴云嵐點了一根香條,只見輕煙裊裊,清雅的氣味緩緩地彌漫開來。裴云嵐盯著香條上的那一點火光,想著徐觀洲。
他為什么要去給人做白工呢?
他現在還安全嗎?
他這又是何苦呢?
唉……

文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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