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云市,醫院,梁宸入院后聯系上了父親。
“多處軟組織挫傷,右腳骨折,營養不良,而且,我建議再找一下精神科的醫生,觀察一下,這種情況可能會留下心理陰影。”
“我明白,醫生,情況我也有了解,我想咨詢一下孩子是否可以轉院治療,”梁父舉手投足還帶著軍人的剛硬凜然,他們派了專車,聯系好了s市的專家,如果可以移動的話,回去做手術應該更穩妥,宸哥兒的腿不好耽誤。
“患者轉院是可以的,只是接骨手術越早進行越好。”大夫將目前的情況進行了相近的敘述,各項風險都說清楚,讓家屬自行考慮。
大夫說完就走了,一直望著窗外的梁宸在父親詢問出院時間的時候轉過了頭,看著他的父親如山似塔的背影。
送醫生出去之后,回頭的梁父就和梁宸這不帶感情的眼神對上了,看著兒子被剃的精短的頭發,他皺了皺眉,準備跟他說一下他媽媽的情況,然后盡快回去。
可他還沒開口,梁宸古怪的一笑,問他。“你知道我從s市到這里花了幾天嗎?”梁父不解,“不到兩天,那兩個人,一路上七拐八繞的,又要避開檢查,又要,呵,收拾我,倒也挺快的。”
“這次你受苦了,孩子,我知道你埋怨我。。”梁父聽出他言語里怨氣,走過來,抬手想要拍拍梁宸的手,話沒說完,手也被避開,“而我,住院一周了,您才到。”
“我。”梁父愣了一下,其實他接到云市匯報黃菊自爆的時候就要出發來了,可是,劉老大的公訴出了問題,他馬上就要從他嘴里撬出藏在系統內的,庇護他的人是誰了,可幾個證人居然同時翻供,把責任全都推到沒被抓住的黃明身上,這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了,他從中央下來,可不是為了個黃明的。而且,他媽媽還出了那樣的事。
他沒能第一時間來找兒子。
“你不用解釋,你工作忙”梁宸大度理解的說。“肯定有重要的事走不開。”梁父與大多數的父親一樣,古板,對子女不善言談,所以一直是梁宸再說。
“你知道綁架我的是誰吧。”
“是黃明,我們一直在辦的那個大案的在逃犯,”梁父有些愧疚。“對不起兒子,他們是要報復我,所以才。”
“你知道就好”梁宸把頭轉向窗戶,不在看他。“不提這個了,我們什么時候回去。”
“明天就轉院,我們直接回s市”梁父多次被打斷了話語,直接不在提那個話題,將決定直接通知梁宸。
梁宸有些訝異,“這么快?”
“是的,那邊的專家都聯系好了,回去立刻做手術。而且你媽媽的情況不太好,我們需要盡快回去,她,很想你。”
“想我?”梁宸笑了。“她會想我?”如果她有一點關心我,我就不會那么順利的被綁走了。
梁宸的語氣太不好,梁父奇怪他的態度,替他媽媽解釋。“你媽媽很擔心你,也很自責。她。她住院了,所以早點回去。”
他的語氣放柔。在梁宸床邊坐下,“宸哥兒,我們早點回去,把這些事都忘了,爸爸保證,以后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梁宸沒有動,晦暗的望著窗外隨風輕擺的樹枝。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就出發回去了,轉院手續是前一天下午辦完的,早上收拾東西就直接走了。
開車的是王威,挺魁梧一漢子,見著坐著輪椅的梁宸,眼睛登時就紅了,手捏的他肩膀都有點疼了。
“宸哥兒受苦了。”
“沒事的王叔,這都過去了。”
王威憋回眼淚,站在他后面推輪椅。“對,都過去了,咱們回家去。”
他們下了樓,遠遠就看見幾個人手里拿著各種禮品正往車上裝,梁父和一個年長一點站在一旁客氣。
見到梁宸來,梁父介紹到。“來了,這是犬子,梁宸,宸哥兒,叫畢叔叔。”
“畢叔叔”梁宸坐著,低低頭,作勢要起身。
“快別動了,別不用客氣,”年長的男人贊譽的朝他認可的點頭。“不愧是梁局的兒子,這次真的讓孩子受罪了。”
“多虧了你們”
“哪里哪里,我們什么都沒做,還是孩子吉人天相,”
梁宸就在旁邊無聊的看兩個人虛偽的客套,抬頭看見半隱在云下的還沒有落下的月亮。
“其他被拐的小孩怎么樣了。”幾個忙碌的大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我說的是垃圾站的那幾個孩子”梁宸又問了一遍,挺沒有禮貌的,歪頭看著年長的那個男人。
把他問的一愣,他不清楚細節,就喊了搬東西的一個小警察,問了情況,那個小警察想了想,恭敬的回答。
“準備送福利院了。都太小了,自己名字都不知道。有一個大的好像叫韓麗娜,自己直接說爹媽早死了,奶奶嫌她是女孩,把她扔了。”
梁宸聽完直接問他。“有一個,叫孟子的,他呢。”
小警察嘆氣道。“孟子就更不用說了,燒死的那個孟老狗就是他親爹”
小警察說到這就拍手咋舌。“真是讓人想不到,那個垃圾站開了得有20年了,沒想到背地里那個老狗一直干這么缺德的事。”
“那小孩都交代了,那垃圾站光她就記得藏過50多個人,有孩子,還有婦女。她這是實在受不了了,本想放火逃跑,沒想到就直接燒死了自己爸爸,哎,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梁父聽完了這些話,俯身問梁宸“怎么了?想見見嗎?”
梁宸搖搖頭,停住,略皺眉想了想,仍是搖頭。“不了,隨便問問。”說完就撐著王威上了車。
他在車里透過車窗看外面的人忙忙碌碌,一直沒有拿出的左手從兜里出來,握著一把帶著套的尖銳的水果刀,眨眨眼睛,收了回去。
算了,以后再來找他。
2007年 s市
梁宸醒的很早,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了,他有時候覺得自己還在那個地方,這一切都是夢,其實他從沒有得救過,只有當從夢境里掙脫之后,摸著身下舒適柔軟的被子,才有些真實感。
這時候他就會靜靜的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多數時候他會回想那段日子的情形,想的最多的就是那個,孟子。
一直到天亮了,樓下傳來保姆做飯的聲音他才會起床。腿傷好的差不多了,走路還可以,但不能跑,他爬起來,洗了澡,清清爽爽的從浴室里出來。
“啪”外面傳來清脆的聲音,一定是他媽媽又在摔碗了。
果不其然,緊接著外面就是她媽媽歇斯底里的喊叫。“宸哥兒在哪里,宸哥兒去哪了”
“太太,太太,您冷靜冷靜,宸哥兒就在家,沒出去。,”保姆哭鬧的哄她,抬頭看見正從樓上走下來的梁宸,獲救似的叫那個哭喊的女人。“太太你看,宸哥兒在,就在呢。”
梁宸冷眼看著他媽媽轉頭看向她,神色從驚喜轉向怨恨,“梁懷松,你還知道回家,你把宸哥兒還給我,我告訴你,我兒子受一點傷,我都不跟你過了”
邊說著,她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掙脫了保姆的禁錮,跑到梁宸面前,手里還拿著個瓷碗,狠狠的砸到面前,譏諷的笑罵“梁大局長,你可真是人民好公仆,抓罪犯抓到兒子都沒了,呵呵,你說我不是人民嗎?你怎么就不能為我著想著想,你天天不著家,好不容易從軍隊回來,就申請調派到這來,我跟你抱怨過一句嗎?”
“我不求你像別人丈夫那樣對我多體貼多照顧,我只求,我只求,”她抱著頭身子軟下來,梁宸厭惡的閃開,站在一旁。“你怎么看著她的,還讓她出來了。”
少年眼神幽暗,看著夫人像在看著一直蟑螂,保姆看的有些害怕,畏縮的回答。
“太太剛還挺正常的,就說要吃煎蛋,說我做的不好,她要自己做。”梁宸側頭,新長出來的頭發剛剛齊耳,眼睛眨了眨。
只一秒,他轉回來,把頭發撥動了一下,禮貌性的微笑。“吃上藥就好了,你送太太回房間吃上藥。”
梁宸繞過破碎的碗碟,給自己端了碗粥,有咸菜雞蛋和餅,他優雅的在餐桌上認真的享用早餐,完全不被剛剛的事情所影響。
吃完飯,他收拾一下,裝好東西,保姆這時候下了樓,見他要出門擔心的問。“宸哥兒出去嗎?腳傷可以嗎?”
“嗯,出去散散步,很快就回來。”
保姆阿姨也沒有太在意,就準備開始大掃除了。
公園里,梁宸走得很慢,果然腿傷還沒全好,散了會兒步,有些吃不消了。
他坐在長椅上休息,靠在椅木制的椅背上,漫無目的的仰視天空。
公園里還有一些老人在晨練,這些天經常遇見他,他年紀小,長得好,白白凈凈的不多話,老人們都挺喜歡他,他們閑聊了一會,梁宸就離開了。
幾個老人看時間差不多了,也紛紛離開了公園,其中一個,經過側門的小樹林時,看見花壇里躺著一個小黑貓,眼睛睜著,一動不動,他們湊過去看了看,小貓已經硬了。
兩個老大爺搖搖頭,快速的離開,嘴里還說這。“咱們公園的小貓都快死絕了。”
只有不遠處,少年兩手插進衣兜里,感受著心底真正的安寧,臉上浮出享受舒適的微笑。
至此,梁宸的往事算是告一段落了,而另一個人,磨難還遠遠沒有結束。
命運無情,它不關心任何人的難言與苦衷,更不會因你的痛苦而收斂。
就像沒人關心黃明后不后悔走上那樣的道路,沒人在乎,孟老狗以前是不是也曾真的想老實本分的守著一個人過日子。
生活只是這樣,不可阻擋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