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下午四點半,懷著孕的燕子,腰身看起來依舊很細,肉都長在肚子上了,這倒是好事。一頭濃密的黑色卷發,蓋在額頭前方的中分劉海,標準的瘦瓜子臉,協調的五官。是個從頭到腳看起來都讓人覺得舒服的女人。
她早早地就醒了,在浴室偷摸找著什么。
保姆阿英正打掃著衛生,聽到燕子一聲慘叫。
“啊---”
阿英立馬丟下拖把,急匆匆的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奔過去。
燕子手上拿著鏡子,明顯受到了驚嚇。
阿英不明所以的站在門口,默默的收起燕子手里的鏡子:
“大石都把鏡子藏起來了,你這是從哪里找出來的?”
阿英跟燕子爭奪鏡子,毫不費力地搶過來鏡子。
燕子的臉跟著鏡子移動著,她的手放在臉的兩側,不停的按壓,不敢相信似的發出陣陣怪叫。
“這怎么弄?”
眼睛的兩側長了很多塊斑。
“你這個年紀懷孕,長斑是正常的。大石就知道跟你解釋不通,才藏起鏡子的。別這么一驚一乍的,影響孩子。生了,塊斑就會慢慢消退的。”
阿英毫不在意,一邊說著一邊朝客廳走過去。
地才拖到一半呢。
“暫時別來客廳這邊,我正在打掃。等我搞完了,送你去護理院辦住院。”阿英叮囑溫柔的聲音傳了過來
燕子噘著嘴,跟在阿英后面,拖著大肚子不依不饒的問:
“一定要去嗎?不一定要去吧!在家也是一樣的,我去那邊,你又不能來陪我。大石他今天在忙什么,一整天都沒給我打電話。”
“要去的,為了你的身體!當初賭氣,說不要這個孩子。又是搬重物,又是晨跑的,都出血了。醫生不是說過了嗎,你現在的身體一定要到專業的療養院護理的。”
“這我都知道,但是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阿英一邊拖地,一邊照看燕子,生怕她踩到了自己剛剛拖過的區域。這樣被分心,突然阿英叫了起來:
“祖宗,你去那邊坐著。別不小心踩滑了。”
阿英指著自斜后方的一個座椅。
燕子倒是乖覺的坐上去。
“難怪他最近都不想回來,這么丑......我要是個男人,也不喜歡對著這張長滿塊斑的臉。”
“叫你侄女過來陪你吧,你點一些水果,讓她送過來,順便陪你聊一聊。省的你整天在我耳邊叨叨。”
她拿起手機,發送著消息。
燕子住的房子,是位于當地最豪華的別墅區,總共四層。車庫里停著兩輛豪華車。
為了方便燕子看電影,大石在地下室裝上了一整套酒店式的音響和電視屏幕。坐在里面,簡直像與外界隔離一樣舒適。
從燕子嫁進來到現在,從沒有做過家務活。大石對她的好,她心里清楚。
這樣溫柔、體貼、大度的丈夫,上哪兒去找!
可最近,大石好像一直被什么事困擾著,情緒不好。
侄女靜子拎著兩大袋各形各色的水果,拿著緊急備用鑰匙,自然的開門。
“姑姑,小姑---”
燕子手上拿著一瓶酸奶,遞給靜子。
“對啦,加個’小’字,我才理你的。”
阿英朝著靜子點點頭,順勢接過水果,進了廚房。
“難不成加個’小’字,你年紀就能下去了!”
兩人坐在沙發的客廳上,靜子望了一眼阿英的在廚房的背影,偷偷笑著。
“笑什么?”燕子看著客廳上那副江南水煙的油畫發呆。
“肯定是你把阿英折磨得不成樣子了,她才讓你找我來。你放過她吧,跟著你這么些年,照顧你,還要照顧自己的兩個孩子。”
“又不是不付她錢!一直都是她照顧我的,我也習慣了。”
靜子順著燕子的眼光,看向那副油畫。
“姑父這么早就出去了?”
“他好久都沒回來了。”
“你還可以撿起來的。”靜子朝著油畫的方向望著。
“手生了,很久沒畫。況且,我這肚子,不能久坐。”
靜子起身,走到廚房門口,接過英子切好的橙子。
“我待會兒就走的。療養院那邊怎么說?”
“說是,可以生的出來。得按照他們的食譜和教程來。再坐會兒嘛。”
“東大街的會所,定了一車水果,我要趕在六點之前送過去。明天吧,明天沒什么事,我去療養院看你。聽說環境很好的,別擔心。”
不論大石和燕子出現在哪種場所,總是一副上流社會的樣子。只要是公共場所,你看吧:從頭到腳,珠寶搭配、名表名牌、車子皮鞋…
可能是長久的傲視姿態,即使在家這種慵懶的狀態,還是讓人羨慕。
可是他們家到底是怎么發的財呢?
靜子走在路上,越想越嫉妒。漸漸地,走到自家門口的水果店,只能嘆口氣,擼起袖子,使勁干活。
大石站在東大街的一個珠寶店門口,悶頭抽煙。一個穿著時尚的女人,在店內隨意挑選著各種首飾。
女人從店內出來,一個店員識相地把東西拎著、殷勤地放在女人的那輛紅色跑車后。
女人轉身,挽住大石:
“還在為那塊地發愁嗎?”
“怎么能不煩!投了這么多錢,一點兒響聲都沒有。”
女人撅起嘴:
“你都沒看人家。”
女人揚起的脖子,新掛上了一串項鏈。
“真好看!”大石一下摟著女人。
女人把鑰匙遞給大石,兩人沿街逛著。
女人得意的享受著路人的眼光。她的穿著雖然時尚,可站在大石的身邊,年紀顯得很大。體態微微發福,就算穿著高跟鞋,跟大石的身高還是差很多。
路人的眼光大都聚集在大石身上。
大石身材魁梧,穿著得宜,那副昂首挺胸的派頭,好像家里世代都是貴族似的。這樣的場景,倒把人搞糊涂了。
到底是大石求助女人,還是女人傍上大款。
大石的左手搭在女人的腰上,不停的在腰間玩弄著,弄得女人發出陣陣嬌細的聲音。
“你還有沒有錢。有沒有錢…”大石溫柔地威脅。
“你那塊地,還有多少時間?”
“兩年。兩年內,建起廠房,就長久歸我所有,否則,政府就要收回了。你是知道的,我以前就是做酒的,那附近的葡萄園也多,正好呀。”
“可是......”
“你要是不答應,我今天就回家陪我老婆。”
女人臉上的麻坑似乎抖了一下,嬌嗔地掐了下大石的胳膊。
兩人經過一輛貨車旁邊,正在卸水果。
靜子正擼著袖子,跟店里的人,一箱箱的水果往會所內搬運呢。
大石牽著女人的手,兩人就這樣從貨車旁邊經過。
靜子回頭呆看著,一時沒反應過來。
在這一刻,女性天生敏感的心,總能及時采取措施。為了更精彩的“后續”。
靜子撥通姑姑燕子的電話:
“姑姑,姑父在家嗎?”
“不在啊。”
“我在東大街看到他了,他......摟著一個女人的腰。”嫉妒戰勝了同情心,靜子面頰緋紅,喘著粗氣。
從沒做過這樣的事,一顆心臟急速的跳動。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了。
燕子穿上衣服,鑰匙都沒拿,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以最快的速度開到東大街。
穿著拖鞋,大冬天的,在外面逛了很久,一家家店核看,并沒有看到人。
說不清是什么情緒。松了一口氣?可心也一直懸著!
在期待著什么呢?
她呆呆地在街邊走著,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街對面。
大石!
太好了,他一個人。
一個著裝鮮艷的老女人隨后出來,兩人互相摟著。
酒店!
燕子冷笑一聲。
自己竟然蠢到,沒想到酒店。好笑!
一輛大卡車停在街對面,正好擋住燕子的視線。
她不敢過去,遲疑、猶豫。
她臉上的塊斑,因為燈光原因竟然看不到了。可那張臉,不知怎的,變得枯黃,沒有血色。
等車開走,大石和女人也不見了。
燕子轉身,透過門店的玻璃,倒被自己的長相嚇了一跳。
一路像游魂似的,朝家的方向顛簸著。到門口時,已經是深夜了。
大石和阿英站在門口似乎很焦急。
看著燕子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大石立刻跑上去,搭了一件大衣在燕子肩上,一邊摟著一邊吼:
“你跑哪兒去了,這么晚!給你打電話也不接,萬一出什么事,怎么辦?你想過我和孩子嗎?”
“你下午跑哪兒去了?”燕子低著頭問。
“跟一個...友人,談生意。”
燕子抬起頭用挑釁的眼光冷冷地看了大石一下。在她的怒視中,大石的眼神逃向了別處,他悶不作聲了。
阿英對這個家的氣氛總是拿捏得很準。她按捺住好奇心,偷偷瞟了一眼燕子,又偷偷看了一眼大石。
明白了。
一股厭惡,立馬不由分說的產生。
阿英扶著燕子進屋,滿不在乎的口吻道:
“你知道我喜歡錢的,上個月說漲薪的事,到底什么時候給我回復啊?”
燕子捏了一下阿英的手,笑著輕聲說了句“謝謝~”。
不是阿英及時扯開話題,以燕子的性格恐怕會做出令人后悔的事。
“我說阿英最近怎么回事,原來是因為工資的事。漲,一定漲!”大石故作詼諧地跟在后面,偷偷松了一口氣。
在大石的鼾聲中,燕子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客廳里。她蜷縮著身體,眼神依舊望向前面并不清晰的那副江南煙雨油畫圖。
這個即將出世的孩子,那個還在上大學的大兒子,這個家,該怎么繼續延續下去呢?
大石這種老練事故的男人……不撕破臉,還可以繼續維持著現在這種富裕的生活架子。一旦撕破臉,自己并沒有一技之長,怎么養孩子?不要嗎?
燕子被自己這種想法嚇了一跳。她不停的撫摸著肚子,繼而嘲笑自己的愚蠢。
竟然不傷心嗎?
生活的瑣碎就像芝麻,在無數的雷同和消磨中,早已麻木了。
或許大石對自己,也是這樣的一種感覺吧。
總要有一個人先低頭,僵局打破前,燕子就已經下定決心了。一定去療養院!
看到燕子吃好睡好的狀態,療養院的護士長倒迷惑了。
護士長在前期跟燕子接觸的時候,感覺得到,這個女人在故意找茬,只是想隨便找個由頭,拒絕家里給安排的這個療養課程。
可燕子現在,瑜伽、鍛煉、飲食、社交、手工課,都積極參與,絲毫看不到之前挑剔的性格。
護士長搖頭笑著,手里拿著那副江南煙雨油畫。
也有看走眼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