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的鐘聲通過約束墻兩邊聳立的壁柱擴散而出,悠長且附帶著極度的震懾,群眾不滿的情緒如潮水般擊打回蕩,一霎時,街道在倒數聲中醞釀著火的烈意。
鎮軍以最快速度齊裝上陣,正在維護現場的秩序。
御度司的人員本想置身事外,奈何這是突發情況引起的騷亂,大眾總歸需要解釋,他們只能派出兩個人,以虛擬形象投影在約束墻上,象征性地說明原因。
“……雙字殿檔案于今日凌晨失竊,關乎到競選大事,權司之座一致決定立即封鎖各地區……請各位耐心配合調查,跟隨鎮軍的引導……”
檔案失竊?這么巧?
能無聲無息從御度司那里偷東西的,除了風靈,還有誰。
蘇凜可以想象得出老板此時得意洋洋的嘴臉,以及身后的三個幫兇,他們就像氣球似的膨脹起來,擠到他面前,他真想一個個戳爆。
約束墻罷了,今天他就要闖過去!
整條街上的傳送門一一關閉,這條路行不通了。他跟著人流后退幾步,四處張望著可尋之法。
臨近的空中飛速掠過幾只身影,它們剛好穿過約束墻上方,就被迎面駛來的東西截停。
蜉蝣器,倒是個可行的辦法。
約束墻臨時啟動需要大量的能量體,短時間內應該沒能關閉,而空中還要由鎮軍來負責管制,驅趕那些蜉蝣器。這樣看來是最好的機會。
他趁著鎮軍不注意,悄悄脫離了大隊伍,這些人大概會被安排到某個地方,進行盤問和檢查,他可不能被困住。
剛才天上飛的蜉蝣器驅趕到了東邊的方向,蘇凜記得那里有個廣場。
一路狂奔,良又區的街尾小巷和地下隧道,他還是很熟悉的,抄幾個近道,不出兩分鐘,就趕到了目的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共有七架蜉蝣器停泊在音舞廣場上,發動機的余熱噴薄出的微弱氣流仍回旋在被白光曬得亮堂堂的地面,引擎嗡嗡作響的噪音逐漸削弱,從最后一架蜉蝣器走下來它的主人,那人腳一落地,旁邊的鎮軍立即靠近并帶走了他。
蘇凜很快鎖定目標,就這個。
鐘聲加大了傳播力度,轟鳴如刺地扎進耳朵,這證明約束墻即將要關閉了,還剩五分鐘?不,也許三分鐘。
腦袋仿佛揮著鞭子下令,激流劃落,使他腳步生風般沖向那架無人的蜉蝣器。
艙門大開,簡直就是天賜的好機會!
他宛若兔子似的跳上去,一眼瞅到紅色的按鈕,用力拍下,艙門冒出絲絲寒氣,重新關閉,最后鎖住。
駕駛蜉蝣器需要有原主人的令章,而操作臺上正好遺留著這樣一枚小小的禮物。
時間在分秒流逝,多浪費一刻,就會增加闖出約束墻的風險,但是少留意一下,又會徒添墜機的幾率。坦白講,他從沒真正駕駛過蜉蝣器。
不過,稍微回溯以往的任務,無論是從旁協助,還是理論交流方面,他不是一點經驗也沒有,所以駕駛這玩意應該不會太難。
令章,嵌入。
指示燈全部亮起。
接下來是,發動引擎,推進器,設置方向,按順序逐步完成好后,舷窗外驟然聚集起了一小支鎮軍的隊伍,他們威嚴十足地佇立在外面,包圍了整架機器,為首的一人揮動著手臂,像是在提示他放棄抵抗,從里面滾出來。
蘇凜裝模作樣地舉起雙手,隔著玻璃窗正面他們,心中默默倒數三秒,蜉蝣器轟的一聲顫動,底盤吞吐著白色氣流,將其緩緩托起,再一個有力的顫動,機身成功上升。
尾部噴出的強烈氣流致使鎮軍四散躲避。
他安心坐回到駕駛座上,不料,方向控手被碰歪,蜉蝣器也跟著傾斜起來,劃過廣場邊緣,撞到了指揮燈塔。
音舞廣場平常是音樂與舞蹈表演的場所,此刻由于燈塔被撞,觸發了控制系統,廣場上的設施全都胡亂地放射出來,音樂震天響,燈光漫天飛。
好不容易重新扶正方向控手,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處神經也回歸平靜。
小意外,沒事。
蘇凜調整好坐標,上升到最高限度,再把速度拉滿,前進!
在五彩斑斕的燈光映射下,電子搖滾樂有力的節奏聲中,蜉蝣器猶如光那樣沖向天空,沖向瑩白無暇的,只剩最后一道關口的約束墻。
“呼!”
沖沖沖——
劇烈的強光閃爍不停,將所有顏色搖碎成斑點,眼睛一閉,再次睜開,他就穿過了墻后。
這鋼鐵造的小鳥,已經沖破阻礙,自由地馳騁在藍天的擁抱之中。
蘇凜以前和風子照一樣幻想過很多次開蜉蝣器時的場景,沒想到是這種情況,而且操作還不熟練,他不喜歡做沒有把握的事。
但轉念一窺到窗外的藍天,感受自由乘著風,展開在自己腳下的這片大地,什么理智都暫時被拋下了。
他脫口而出:“值得紀念。”
愉快的時光總是很短暫,身后如約而至響起追逐令的哨聲。
鎮軍的行動夠快啊,要甩開他們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跨過良又區的約束墻,還剩多蘿的墻,才能到達梨近川,他必須趕在進入梨近川前解決追兵。
繼續推進速度,艙內被一股猛力捆綁著,將他壓在駕駛座上,速度已然達極致,再也無法突破,可后面的幾架蜉蝣器仍緊咬不放。
要不是蜉蝣器不能用作軍方作戰,他早就被擊落幾百次了。
剛慶幸沒多久,艙室里遽然震得上下跳動,雜物翻飛,方向控手差點沒握穩,好一陣顛簸,連牙齒都震得咯咯作響。
此時,操作臺上的某處儀表燈在閃爍不停,這是什么意思?
又一陣震撼襲來,這次搖晃得比上次還要強烈,他的視野抖動得一片模糊,數字和方向都快看不清了。
該死的,肯定是后面的發射了什么,武器,他們居然在蜉蝣器上裝備了武器!
太大意了。鎮軍的蜉蝣器跟民間的怎么可能是同一種東西,甚至他們駕駛的根本就不是蜉蝣器。
他嘗試降低飛行高度,不斷貼著建筑飛躍,以此充當掩護,當然速度也得調慢一些,免得又撞上什么。
半空中接二連三地劃過飛行器,于地面掀起狂風,人們紛紛驚呼著逃逸,生怕有東西掉下來誤傷到自己。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駕駛,蘇凜卻無端心生一絲熟悉感,仿佛只要坐到這個位置上,一切盡在無形的掌控里。那些按鍵,那些儀表盤,還有方向感,都隨著時間的積累逐步連成一副清晰的地圖,他盡管走就是。
難道他在什么時候曾學習過操作蜉蝣器?
一個龐大的黑影迎面駛來,他倏然間回過神,調轉方向堪堪避開了它。
多蘿區上空依舊漂浮著好幾架蜉蝣器,應是還未驅散到指定地點,見此,蘇凜計上心頭。
方向設置被他暗中調整了一下,隨后,打開摸索很久終于找到的自動駕駛模式。
他瞅準時機,一溜煙離開座位,還在行駛過程中就掀開頂上的舷窗,迎著兇猛撲來的大風爬到蜉蝣器外部,在外界看來他就像一只不起眼的昆蟲,攀附其間,伺機而動。
鎮軍他們怎么也想不到,當兩架蜉蝣器互相接觸駛過時,蘇凜已然不顧生死地跳到另外那架上,他抓住外圍的支架,在晃動中險些跌落,艱難地維持住了平衡,很快又找到進去艙室的小門,一腳踹開。
蜉蝣器的主人顯然完全沒料到會發生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她正在以高昂的音調,聲情并茂地朗誦此次競選的規則,等待降落,結果下一秒,眼前一黑,意識就此消失于鈍痛的空白里。
敲暈這人后,蘇凜把她搬到旁邊,自己挪到了駕駛座上。
目送最開始搶來的那架蜉蝣器先是撞散了其他聚集的蜉蝣器,造成空中大亂,緊接著它按照指定的路程規劃,往相反的方向飛去,成功引開鎮軍。
這么一亂,約束墻的啟動不得不卡在原地,露出了至少能容納兩架蜉蝣器并行通過的縫隙。地面有軍隊在嚴格管制著,但他們一時間沒顧及到天上的狀況,任由好幾架蜉蝣器飛走了。
這是順利得不能再順利的一次作戰了,換作是白黎在場,他可沒法確保自己能逃掉。
想到這,他輕輕吹出一聲口哨,手中的操控也放松下來,變得游刃有余。
全速前進,目標地,神尾山。

泠月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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