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剎那的猶豫，蘇凜又清醒過來意識到，不管主動還是被脅迫，不管是做好事還是做壞事，一切的行為都是基于那人的選擇。

　　而選擇是自由的。

　　人做出選擇，必然要承擔后果。

　　好因結的果，和壞因結的果，往往在通向的路途上就播放了不同的風景。

　　擂主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犯下的惡都是真真切切。

　　蔓斯拉德，也絕對不見得是什么好東西。

　　“交易向來你情我愿，蘇凜先生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

　　這種時候，蘇凜不想和E6討論誰對誰錯的問題，再怎么爭辯，已產生的惡，無需用無謂的言辭來粉飾。

　　“擂主明白他女兒的病情，無法走出這間房，所以我勸你最好不要有別的想法，留在這里，對她是最好的選擇。”

　　從E6冰霜般的威懾中聽不出一絲同情，眼前的小女孩對她而言，仿佛只是病毒纏身的密鑰，而且還是拿捏擂主的至關重要的密鑰。

　　“解毒方法還沒找到？”蘇凜凝視起沉睡的孩子，那蒼白的肌膚下，顯出無比清晰的血管脈絡，菌絲已然侵入到血管里，并且在向更深處扎根。

　　“這種菌絲狀的毒名為毗絡，進入人體后，會釋放極度毒素，污染神經，使人陷入癲狂，進而破壞器官組織。無論冥化者還是人類，一個小時之內，必將殞命。你可以理解為目前已知的絕頂之毒，凡中毒者，無一生還。她是唯一活到現在的人。”

　　唯一活下來。

　　“誕生毗絡的母體，那只蝕魔在四年前就死了，即使是最好的治愈師也研制不出解藥。我們唯一能做的。”

　　“把她當成毗絡的載體來做實驗。”

　　這句話是蘇凜說的。聽著E6的解釋，很自然的，他就聯系到了這一層。

　　冷酷且駭人的真相就像柜里的黑色菌絲，一步步纏繞在他的心壁上。

　　蔓斯拉德想要的不僅是解藥，還有復制出毗絡，或者說掌握這種毒素，使之變成武器。

　　密室里的空氣驟然大降，蘇凜待得脊背發涼。他首次對蔓斯拉德產生了既抵觸又懼怕的情緒。

　　E6斜眼一瞥，將他不易察覺的細微表情盡收眼底。

　　“蘇凜先生以后可得當心，畢竟，此毒暫時無解。”

　　我的運氣不至于差到中這毒吧……

　　正當蘇凜警惕地移開目光時，又瞥見玻璃柜底下藏著一只小小的花織環。

　　“還請你轉告擂主，盡快回到這里，鎮軍可不會那么好脾氣……”

　　趁著E6的身形漸行漸遠，蘇凜飛快地撿起地上的花環，塞入衣袖里，才跟隨她離開。

　　直覺告訴他，這絕不可能是別人送的探望禮物，剛才匆匆的一瞄，花環非常破舊，尺寸又小，像是小孩子戴著玩的東西。

　　房間里只有擂主女兒一人。

　　答案顯而易見。

　　密室的門在身后關閉，燈光轉眼熄滅。K出現在他們面前，與E6耳語了一陣，她也就不再留蘇凜，又要去忙其他事務。

　　“離正式競選的日子不遠了，請蘇凜先生做好準備。”

　　禮貌性的囑咐完畢，她同K一起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宛如掐準時間似的，通訊器響起。

　　“小樹林不好，我們跟丟了！”風子照的第一句話就給蘇凜澆了一盆冷水。

　　“蘭特救助中心剛發布一個啥新型的毒素研究報告，好像說是研制出了某類解毒劑。”

　　轟！

　　蘇凜的腦袋里爆起一陣閃光煙霧彈。

　　“更糟的是，我猜擂主去救助中心了，蘭特達司的陷阱都被之前那些冒充的人攪沒了，要是擂主真去那……”

　　聽到這，蘇凜已意識到不對勁，瞬間按滅通訊器，急急往外跑。

　　救助中心早不早晚不晚的，發布這種東西，是命運的使然還是命運的嘲弄？

　　總之，達司和芙西那幫家伙要倒大霉了！

　　一路上，蘇凜讓風子照和赤雪先在救助中心門口等著，盡量說服鎮軍出動，而他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救助中心。由于該死的點數不足以支付傳送門，路途浪費了好些時間。

　　遠遠地，他看到風子照在救助中心那灰色古堡的門前焦急地走來走去。

　　“鎮軍呢？”

　　“你可算來了，沒辦法啊，那群傻子不信我，全都不肯出動！所以赤雪先沖進去了。”

　　“快走。”

　　兩人齊齊跨進城堡的門檻，穿過幽靜得不同尋常的花園小徑，闖入城堡內部。

　　整個救助中心鴉雀無聲，玻璃碎片落了滿地，光線穿插交錯在冷冷的殿堂里。

　　“怎，怎么？”風子照忐忑不安道。

　　蘇凜嗅到危險的氣味來自最頂層，于是直往咨詢柱沖，那里有通往最高處的樓梯，比起外面繁復的旋轉樓梯來得更便捷，能節省一點時間。

　　上次蘭特芙西帶他走過一遍，路線就標記在視感庫里了。

　　每往上一層，咨詢柱內壁就亮起幾盞指示燈，黃澄澄的光暈照亮了陰暗的巨大石柱，前路搖晃出不安的幻影。

　　擂主定是以為他們研究出了毗絡的解藥，但從E6那了解到的是，解藥沒那么容易制出，救助中心發布的大概率是別的解毒劑。

　　可擂主女兒的病情拖了多年，他早就沒耐心忍受下去了，所謂病急亂投醫，他一看到解毒劑之類的新聞，極大可能不顧一切地闖入這里，隨后會發生什么，將難以預料。

　　大開殺戒？

　　血流成河？

　　到那時，蘇凜還能阻止得了他么……

　　不一會兒，到頂了。推開這扇冰冷的鐵門，有個人軟綿綿地向他們倒下來。

　　蘇凜一驚，連忙伸手試探此人的鼻息和脈搏。

　　幸好，還存有微弱的反應。

　　“沒死。”

　　他把人放倒在一邊，繼續向里走去。

　　最頂層都是較為寬敞明亮的大房間，應該是研究室、實驗室一類的地方。

　　風子照檢查了倒在地上的好幾個人，瞧穿著都是治愈師，他們沒死，只是受了些外傷。

　　“這里發生了襲擊，看來擂主真的來了。”風子照倒抽一口冷氣。

　　照現場的混亂程度判斷，擂主忽至，有些逃，有些抵抗，這里的守衛和治愈師與他打斗了一番，但仍阻擋不住第三位階的他的腳步。

　　最終，擂主會去的地方，視感已經鎖定在懸空橋另一端，第三個走廊最里的研究廳。

　　這座城堡的高處有一條古老的懸空橋，連接著兩座高塔，蘇凜和風子照在其中一座高塔里，他們迅疾地跑過沾著血跡的懸空橋，大理石磚鋪就的橋上，也躺著幾個人。

　　沒時間去看他們是生是死了。

　　把心一橫，蘇凜加快步伐，先一步飛奔到研究廳的門前。

　　“找死！”

　　擂主高舉起粗壯的手臂，緊捏著赤雪那柔弱的身軀，接著，他隨手一甩，赤雪像一張紙那樣裹進風的旋渦，被拋向半空。

　　蘇凜一腳踏地躍起，趕在赤雪被砸死前，穩穩接住了她。

　　“哥——”

　　研究廳的另一邊又響起撕心裂肺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