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你又穿著防護服進了一趟病房。
阿勛還在昏迷,你在床邊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從兜里掏出手機,打開錄音文件。
你按了播放鍵,調到適當的音量,把手機放到阿勛耳邊。
“阿勛十六歲啦,要什么禮物?”
“想要貍姐姐唱歌給我聽,哥哥吉他伴奏。”
“好。唱什么好呢……啊,有了,有一首歌很適合唱給你聽,阿承,你彈慢一點。咳咳咳咳,我開始咯。”
病房里響起吉他和歌聲,那是二十二歲的你們,你唱著溫嵐的《同手同腳》,他在旁邊和著你的節奏彈吉他。
“還記得小小年紀
松開我的手迷失的你
……
現在我唱的這首歌曲
給我最親愛的弟弟”
“阿勛,快點起來,不然我就一直放這首歌哦。”
于承沒有進來,他在病房外,能看見也能聽見一點聲音。
許玥問他:“她放的是什么?”
“是阿勛十六歲的生日禮物,她唱的歌。阿勛生得晚,在家里沒有玩伴,爸媽也沒什么時間陪他,阿貍如果來家里,就會陪他一起玩,哄他睡覺,所以他一直很喜歡也很依賴她。”
“明白。”
歌曲循環播放到第四遍,你看到阿勛的手指動了動,緊接著眼球開始轉,然后睜開了眼睛。
他的聲音很虛弱,“好吵……”
你連忙關掉播放,按了呼叫鈴。
醫生趕來給阿勛檢查,你就在一邊遠遠看著去。醫生檢查完沒問題,叮囑你好好看護,就出去商量下一步治療方案,走了。
于承也換了防護服進來。
許玥知道阿勛不喜歡她,就沒有進來。
你又坐回床邊,“醒了就好。要不要喝水?”
他搖頭,啞著嗓子問:“你剛剛放的什么歌?”
醫生說他還不能直接喝水,你就拿棉簽沾了水幫他潤潤唇,“《同手同腳》,你十六歲的生日禮物。”
“你還留著呀?”他看著你,也看到了于承,“哥你也在啊。沒跟媽說吧?”
于承回答:“放心,沒說。”
“那就好。”
靜了片刻,阿勛又說:“我好像夢見你了。”
“是嗎?我在做什么?”
“我們在放風箏,風箏斷線了,掉到河里,我想去撿,你說不要。”
“等你好了我們再去放風箏。”
“好。”
中午于承和許玥一同回去了,你吃過李叔給你帶的外賣,就坐在病房外面發呆——探視時間有限,你不能再進去,只能在外面干坐著。
你想起第一次見阿勛也是在醫院。
那時你右腳骨折,打了石膏,住院第三天于承帶著阿勛過來。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一見你就笑,還對于承說,這個姐姐長得好像電視上的明星啊。他跑過來一臉好奇地摸摸石膏,問你這樣躺著動也動不了是不是很難受。你心情不好,話很少,只是搖頭。阿勛就拿出自己的玩具小汽車玩起來。
于承是轉學生,剛好轉到你班上,兩三天來看你一次,帶著語數英物化各科筆記和作業,順便給你補課。阿勛也經常跟著來。一來二去,就熟了。
你又站起來去看病房里的阿勛,新換的藥水里有鎮定成分,他睡著了。
你放心多了,又回去坐著,拿出手機看。
岳岳給你發了一條視頻,是王先生現場拍攝的一段戲——小夭重傷昏迷,相柳把她藏在海底的大貝殼里,時不時給她滴血療傷,有時也跟她說話,默默陪了她37年。這個情節在小說里是很溫情的,只是很難實景拍攝,現場全是綠幕,看起來有點搞笑。不過那個大貝殼倒是挺好看的。
你回岳岳:“今天都拍海底的戲嗎?綠幕看起來有點搞笑。”
“對的,海底的戲都用綠幕,后期加特效。導演一喊卡,他閑下來就喊無聊。”
“讓他練字啊。”
“兩頁已經寫完了。我看了,寫得挺好。”
“拍給我看一下。”
岳岳就發了兩張圖過來。
王先生的行楷寫得比較隨意,但看起來還好。
“他要是再喊無聊,你陪他打游戲咯。”
“他就是想滑滑板但是又動不了,郁悶呢。閑下來他都在看滑板和摩托車比賽的視頻。”
“那也是沒有辦法。”你發了個無奈聳肩的表情過去。
岳岳沒回你。
等了一會兒,王先生親自回你了,“我拍完了,現在在布下一場戲的景。你那邊怎么樣?”
“阿勛醒了,醫生說再觀察兩天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
“那你可以早點回來是不是?”
“恢復情況好的話,是的。”
“噢耶!你不在我覺得好無聊。”
“我在你也一樣不能滑滑板啊。”
“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
“好好好,知道了。我給你發個音頻,你要是無聊可以聽一下。”
“嗯嗯!”
你從錄音文件里找到一個音頻,給王先生發過去,告訴他,那是你離開孤兒院以后學會的第一首歌,名字叫《冬天里的棉衣》。
“看人群川流不息
勿忙中到哪里去
……
啊!看吧看吧沒關系
它們不是你”
過了五分鐘,王先生給你發消息:“好聽好聽!我已經把它設為來電鈴聲了!原唱是誰?”
“鄧容。是很久以前的電視劇插曲。”
“沒聽過。不過沒關系,你唱得好聽!現在不無聊了!”
“好吧,你開心就好。”
“導演喊我了,我過去一下,晚上聊!”
“去吧去吧。”
下午三點,于承回來了,遞給你一杯咖啡,“微糖少冰的卡布奇諾。怕你困。”
你伸手接過,“謝謝。”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房內,阿勛睡醒了,正在發呆。
“醒了?”
“嗯。估計會覺得無聊。”
你喝了一口咖啡,問:“你女朋友呢?”
“我讓她去忙工作了。這兒也不需要那么多人。”
“哦。”
“晚上住上海還是回橫店?我讓李叔送你。”
“在上海。”
“請假了?”
“嗯。”
“他倒放心。”
“說清楚就好了,他也不是小氣的人。”
他笑了一下,“阿勛特意查過他,說人還行。我也看過他的照片,他好像比你小。”
“有意思嗎?”
“沒什么意思,感嘆而已。他知道我嗎?上網也能搜到我。”
“對他來說你是不重要的人,為什么要知道?”
“抱歉,我不是要惹你生氣。”
你哼了一聲以示回答。
他忽然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跟你說這些。你能把我加回來嗎?畢竟我們有過十年,當朋友不行嗎?”
你僵住了。然后你說:“網上流傳一句話,最好的前任,應該像死了一樣。我不是分手后還能做朋友的人。”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非黑即白。”
“我怎樣都跟你沒關系了。從你給我打那筆分手費開始,你就該知道,從此以后,對我來說,你只是阿勛的哥哥。”
“對不起。”
“不用。我們早就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