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了畢業證,同學們就清理東西,準備各自回家了。同學分手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傷感,那么悲情。雖然不能用興高采烈這種詞兒,但多數同學都是笑瞇瞇的由家里人接走的,有的走得匆忙,甚至連再見都來不及說,車子就絕塵遠去了。
有車有人接的走得快,我和徐聞屬于那種自立能力比較強的好孩子,不需要家里人來接,當然心里還是想有人接的,只是那只能是一種奢望。所以我倆自個兒拖著箱子,背著大包小包直奔車站,坐車回家。
仁和醫院我是不會去應聘的,仁濟也沒好感,仁德聽說越發的輕視護士,估計沒個奔頭。
徐聞回家幫著搶收成去了,她說干完這季農活,她就出去打工,好供妹妹上學,貼補家用。在家里能找到的事工資太低,工資相對好一點的地方又去不了,還是去外面闖闖吧。
我跟她的情況有相同也有不同,相同的是我們家里都困難,不同的是我沒有她那么困難,我一時找不著工作不會那么著急。同時我也不能出去,因為李琴說了:打死她也不會同意我去打工。
暫時我不想找工作,一是李琴不讓我出去,我心里不爽,憑什么不讓我出去闖闖?二是覺著工資太低,我的勞動價值太不值錢,像仁和醫院那么低的工資(一個主管護師的試用期工資都只有四百,試用期滿也才八百,那我這連證都沒有剛出校門的她能給我多少?這個我沒有勇氣去考慮),暫且不說能不能應聘上,就說這工資,我也不想去。
不讓出去,又不愿意找工作,就一心在家里等,期望著李琴能松口,那我就能和徐聞一起出去見見世面了。
在我們這些年輕人的心里,外面的世界永遠比身邊的精彩,何況外面的工資本來就比在家里高得多,不由我不向往。
沒等到李琴松口,卻等到了她讓我去云城鄉鎮衛生院應聘的消息。我說我不想去,鄉里遠了,我舍不得她(當然這是鬼話,我想出去都想瘋了的人,又怎么會因為這點距離而舍不得?),感動得她淚水連連的,卻沒有被打動,依然強迫我去。
唉!攤上這么個年紀又大,又固執的奶奶,我只能軟反抗,卻沒法堅持。何況這個云城衛生院還是公立的,我對公立的醫院有一點點向往,不得不去試試。
云城鎮并不遠,半個多小時的班車就到了;這個小鎮面積不大,機構不多,人卻夠熱情的,所以我很快就找到了云城衛生院。
原本以為衛生院很小的,見了才知道原來它比仁和、仁濟、仁德都要大,不是結構大,而是面積大多了。
院長辦公室在后面一棟樓的三樓,打聽著來到辦公室門口,辦公室門沒有關,但是里面一直有人說話,猶豫了一下后,我選擇了在外面等,等了老一陣,耐心耗盡,忍不住想進去,站到門口準備敲門,卻發現辦公室里的人說得正熱鬧,想著這種情況決計沒人會理我,只有放棄敲門的打算,外面太熱,而這門口有些冷氣,我選擇了站在門邊等,順便觀察一下這些人,以便知道他們的事兒什么時候說完,也防止別人后來先進去。
辦公桌很大很寬,桌后的皮椅也很寬大,皮椅上坐著一個稍微有點小胖,個子好像不大高,頭發稀松約莫三十多歲的男子,估計他就是徐強徐院長了。
大熱天的坐皮椅,本來就讓人覺著不大正常,何況那皮椅很大,一個個兒不大的人坐在上面顯得有點滑稽,感覺就像我們小時候坐上一個高大的椅子一樣不合適。桌子旁邊圍滿了人,那些人和兩堵墻對他恍如形成了包圍之式......
里面的人除了他都臉紅脖子粗的大聲的爭論著什么,而他也一直黑著臉,只是說話聲音相對比較輕柔,比較沉穩。看著這場“戰爭”,我竟然不再著急,而是饒有興致的看熱鬧,他抬頭看見了我,眼神中有點惱怒,還有點什么,我說不具體,只是覺著好像有點不屑吧?我不在意,這些人都這樣,自以為成了些小事,就瞧不起人,比如那陶院長,見多了,也就無所謂了。
他揮了揮手說:“這些事不是這會兒說得完的,今天就說到這里了吧?”
那些人可能也有同感,于是“戰爭”結束了,那些人相繼出去了。
我慢慢的走了進去,離辦公桌有些距離,他看了我一眼不耐煩的說:“站那么遠干什么?誰會吃了你?”我笑了笑沒說話。
走到桌子前將來意說明,然后將資料遞給他,他打量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的周圍,順便掃了一眼門口,那樣子好像在搜尋什么,看得出來,他失望了,臉色因而更沉,我不明所以,只得老實而拘謹的站著。
他又掃了我一眼,然后拿起了我的資料,正準備看的時候,進來了一個中年男人,看起來很寒酸,很操勞的那種。他放下我的資料看了看那人手里的黑色方便袋,抬頭問他什么事,順便的放下了我的資料。
我心里特別煩躁,凡事都有個先來后到吧?這人也太沒原則,太不把我當回事了吧?
忍住!你是來求人的,是來應聘的,一定要忍住!我在心里如是勸自己。
為了穩定自己的情緒,我將注意力轉移,一抬頭看見了窗邊的一盆文竹,也看見了窗外火辣耀眼的太陽,我有些眩暈。“一米陽光的地方住著一個精靈!”腦海中突然出現的這句話讓我有些震動,對,是震動,因為太奇怪了,我奇怪自己為什么突然會想起這句話。
“你干什么?”他的話將我拉回了現實。
看著他想起剛才腦海中的那個詞,我笑了,因為他讓我想到:一米陽光的地方不是住著一個精靈,而是住著一個巫師。
想到這里我突然不再煩躁了,而是覺得好好笑。
他終于再次拿起了我的資料,看了看簡歷,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臉色緩和了不少,眼神也沒了先前的復雜和不耐煩。
“你叫饒思?來應聘的?”他問。
“嗯!”看著他辦公桌上的那個黑色塑料袋,我給了一個最簡短的回答,雖然他是院長,但他將我晾太久,還讓人插隊,讓人插隊的原因是為了這個黑色塑料袋里好像是一條煙的東西,我不可能不生氣,也不得不做好了不能通過招聘的心理準備。
“一個人來的?”他和顏悅色。
“是啊,應聘而已,一個人就可以了!”我這人吃軟不吃硬,人家口氣一好,我心里氣就消了。
“哦,不錯!你到門診一樓輸液室,也就是前面那棟樓找周平周護士長,我給她打個電話,你去去試試再說”他笑著說。
我客氣的謝過,然后下樓去前面找周平護士長,走到太陽底下,回頭看著那個仰望起來恍如一米的鋁合金窗戶,看著陽光在那鋁合金窗戶上閃爍。原來那就是一米陽光,而一米陽光的地方原來住著一個巫師,我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