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禿驢好膽!虧得我昨晚拼命救你!”被調侃的韓於郁悶至極,手中微微用力,茶杯帶著刺穿空氣的勁氣呼嘯飛出!
手腕翻轉,內息隱隱有從掌中透體而出的趨勢,智凝穩穩捏住茶杯,一口喝下:“江施主妄言,小僧可是結結實實受了一拳,現在還疼著呢。”
“哼!”韓於不滿地哼了一聲,知道智凝不過是調笑自己兩句,也不在意,自顧自地擺弄起茶具,心里暗罵自己剛收的便宜徒弟。
“阿彌陀佛。”調息了半宿的智凝傷勢已經平復了七七八八,加上之前姜厚虞儒家內息入體,隱隱有突破的架勢,氣息愈發渾厚。
不過他可不敢小瞧韓於,別看此時韓於坐在那兒郁悶,活脫脫一副閑散人的樣子,可昨晚那兩刀可謂是驚艷至極!
或許在境界是自己有可能稍壓一疇,但行走江湖境界從來都不是唯一的標準,論戰力而言韓於與自己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若是戰場廝殺,生死之間,恐怕韓於昨夜那子母雙刀可以輕松地取下自己身上任何一個部位!
想起斗笠人昨夜的慘狀,智凝心有不忍,猶豫地開口道:“阿彌陀佛,江施主刀法精妙,只是一刀出手伴隨無邊戾氣,恐有傷天和啊……”
正在暗罵姜庚無賴以及自己一時心軟答應收徒的韓於聞言心中更加無語,知道這小禿驢同情心又泛濫了。
一屁股將智凝從床上擠開:“去去去……我可是為你護法了一整夜。死沒良心的倒還編排起我來了!一邊去,該我睡會兒了……”
這世上最蠢的事就是跟和尚講道理,韓於可不當這個蠢貨!三言兩語便中斷了智凝想要勸誡的心思,兩眼一閉就和衣而睡,頃刻間鼾聲如雷。
智凝見狀也是咋舌,但想到韓於為了自己一夜未睡心里也是一陣感動,輕輕地為其蓋上一層薄毯,緩緩離開房間。
“還治不了你……”房內的韓於緊了緊身上的毯子,嘴角流露出痞笑。
離去的智凝當然不知道韓於的小心思,此刻正在下人的引導下去往正院,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緊張和欣喜!
“見過大總管。”
院中,一老者看見徐步而來的智凝上前行禮:“不知公子到此有何貴干?”
智凝屈伸還禮:“管家客氣……小僧智凝,是貴府千金姜貞施主的舊時識,聽聞其大婚在即,遂下山至此叨擾,向貴家主討一杯喜酒。”
“如此倒是不巧,我家老爺適才出門去往城外清涼寺了,我家大小姐在清涼寺齋戒已半月有余,明日方才滿二十日之期回府。”
智凝一愣:“姜貞女施主不是大婚在即嗎?怎么……”
管家微微一笑解釋道:“小師父見怪,我家大小姐素來向佛,這馬上就要為人婦了,多半是想著出閣后難以膝下服侍尊長,所以齋戒為老爺祈福……”
“如此倒是小僧唐突了……”智凝轉身離去,心中一股失落油然而生,七歲時與姜貞的一段對話浮現眼前。
“笨和尚,以后我嫁人的時候你送我什么?”
“額……我……”
“你是和尚!要叫貧僧!”
“哦……貧僧……貧僧送你一本佛經可好?”
“那就說定了!不許反悔!”
“嗯……不反悔……”
“哼,到時候你要是不來!我就隨便找一家廟去佛祖面前罵你!罵夠二十天!讓你永遠也去不了西天!”
……
一抹月牙般的笑容不知不覺爬上智凝嘴角,滿是甜蜜,又滿是落寞。
“她不會正在罵我吧……”
智凝詢問了一下給自己帶路的下人,知曉了清涼寺的大致方位后,已經臨近房門的他果斷掉頭,緊了緊懷中的佛經大步出府。
房內酣睡的韓於翻了個身,自言自語道:“我就知道你這個小禿驢忍不住,假正經……”
不遠方的天空上游蕩著朵朵白云,幾只青鶴拖著悠揚的叫聲緩緩滑過,清澈見底的小河逶迤著向山間奔騰而去。
“真是一處風水寶地啊。”拾階而上的智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感嘆道。秀麗的風景,和煦的春風,一切都顯得那么美好。
石階慢慢變得平緩,轉過一處拐角,碧綠的亭子映入眼簾,微微喘氣的智凝頓時如遭受雷擊般全身緊繃,額頭上遍布汗珠,一雙無處安放的手微微顫抖。
他側眼望去,只見一位少女穿著淡綠衫子,正靜靜地坐著品讀佛經。
自古美人,不是溫雅秀美,便是嬌艷姿媚,這位小姐卻是十分美麗之中,更帶著三分英氣,三分豪態,同時雍容華貴,自有一副端嚴之致,令人肅然起敬,不敢直視!
智凝直勾勾地看著,一時間入神地呆了。仿佛眼前的少女對于自己來說比平日虔誠信奉的佛更加重要!
只這么簡單地遠遠注視著,便能平復一切雜念,內心得到大平靜,再不想其他。
溫柔的春風拂過少女嬌柔的面龐,調皮地吹散其鬢間的一縷發絲。
沉思中少女緩緩撥動纖纖玉指,微笑著抬起精致的下巴看向被風吹得颯颯作響的林間,深邃的眼中滿含秋水,七分責怪,三分幽怨。
“是她!”十年未見,智凝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她就是姜貞!自己幼時最好的朋友!
少女也愣住了,眼中的幽怨瞬間被驚訝所取代,驚訝中帶著欣喜,以及一絲外人難以察覺的擔憂……
“是他!”少女正是姜貞,她也一眼便認出來智凝,畢竟那股子呆勁不是人人都一樣的。
二人眼神交匯之下無形的火光迸發,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春天和煦的芬芳。
“笨和尚!跟哪兒學得登徒子做派!哪座寺廟的和尚跟你一樣盯著姑娘家看的!”到底還是姜貞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此時羞紅了臉的智凝終于是反應過來,盡管身上的衣袍十分干凈,還是趕緊撣了撣整理。
三步并兩步飛奔到亭中,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短短幾步路自己竟然連初信位大圓滿的修為都用上了。
“你……這些年過得好嗎?”日夜思念的家人近在咫尺,聞著少女散發出的清香,智凝一時間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木訥地憋出一句。
姜貞臉上也是紅暈未消,看著智凝一如既往的傻樣子輕移蓮步,蔥蔥玉指捏著香氣四溢的手絹擦去智凝額頭上的汗珠,絳唇微啟:“你怎么來了?”
智凝下意識地躲開,但在姜貞嗔怪的眼神中還是選擇了接受,畢竟這種親密的行為在二人之間早就習以為常:“我……是來給你送佛經的……”說罷從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經書。
姜貞看著智凝遞過來的佛經,破爛的封皮上書三藏兩個大字,輕輕接過語氣嬌憨:“你是和尚!要叫貧僧!”
“貧僧是來給你送佛經的。”智凝一如十年前般木訥地答道。
“咯咯咯咯……”
銀鈴般的笑聲響起,智凝只覺得這便是世上最好聽的聲音了吧,一時間眼中這秀麗如畫的風景都失了顏色!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姜貞拉著智凝滿是汗水的手坐下。
“我去你家尋你不見,你家管家告訴我的。”智凝如實回答。
姜貞也不接話,小心翼翼地將智凝所送的《三藏》放入懷中,看著智凝尷尬的神情姜貞也反應過來男女有別的不妥,不過似乎并不在意:“笨和尚!
智凝一頭霧水,傻笑著摸了摸后腦勺:“我……貧僧哪里笨了?”
看著智凝不解風情的樣子,姜貞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羞紅著臉轉移話題:“哼!就是笨和尚!十年沒見了修為還卡在初信位,你不是笨是什么?!哼!”
這話說出去真是不知道要驚掉多少人的下巴,天下和尚何止千萬,十七弱冠的年齡就能初信位大圓滿這是何等的天資悟性!在這少女的眼中竟然還被嫌棄!沒天理了!
智凝倒是一臉接受,仿佛早已經習慣:“我……貧僧資質愚鈍。始終見大乘佛法門檻而無法踏足,下山之前師傅說我……說貧僧一定要來見見你,只有你可解貧僧的斷見惑……”
“我?”姜貞聞言驚詫。
智凝一臉理所當然,重重地點頭。
姜貞一頭霧水,再次重復道:“笨和尚你沒搞錯吧,我可不是出家人,你們和尚的問題我哪里會的。”
看著眼前佳人一臉不可思議,智凝也深有同感,但還是硬著頭皮解釋道:“佛家講因果,信輪回,初信位即悟小乘佛法。入大乘第一步為斷見惑,至于這斷見惑……”
智凝短暫停頓,在姜貞好奇的眼神中繼續開口:“斷見惑不易,難在見欲,見慈,見愛……師父說我……貧僧前兩者如平川流水一覽無余,只有最后這見愛一關需要應在你身上……”
一語言罷,智凝擺出一副做功課般的認真,靜靜地等待姜貞的教誨。
誰料姜貞聽完智凝的一番話后,并無言語,連臉上初見智凝的欣喜也消失不見。
只緩緩起身背對智凝而立:“笨和尚,你走吧,你這一關我解不了。若是強行嘗試,怕是你連這和尚也做不了了!”
“為什么?師傅說……”智凝不解,十分疑惑地問道。
姜貞的語氣逐漸變得生硬和嚴肅:“別問了笨和尚!快走!”
“可……”智凝還欲開口,卻被強行打斷!
“你再不走!我真生氣了!智凝……”
小和尚瞬間閉嘴,他知道,從小到大,姜貞只叫自己笨和尚,而一旦從她口中說出自己智凝的法號,那就是真要生氣了……
盡管不知道姜貞為何突然反應這么大,但還是選擇了順從:“你別生氣,我……小僧這就走……”
不待智凝離開,姜貞反倒是先行走出亭子,語氣生硬地給智凝留下最后一句話:“還有!三日后是我婚期,到時候。我不希望在現場看見你!記住了!智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