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路瑤和蘇凌陽到那曲的時候,因為高原反應(yīng),在旅館足足待了半個月才開始打聽蘇卿麥的下落。好在那曲也不算很大,雖然交通不是很好,但攝影樓也就那么幾個,不到一天的功夫就知道蘇卿麥工作的地方了。
站在“念·想”的門口,她們的心情都非常激動。走進(jìn)這民風(fēng)濃郁,又不失藝術(shù)典雅的攝影樓,仿佛在空氣中都聞到了蘇卿麥的氣息。
“阿措那嘎(歡迎光臨),兩位需要攝影嗎?”央姐一看來人就熱情的招呼著,“你們是外地的吧,來多久了,從哪兒來的呢?”平時八卦慣了,一見外地的總?cè)滩蛔『s兩句。
“你好,我們是來找人的”路瑤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當(dāng)下直接說出了來這兒的目的。
“那么,兩位找誰呢?先到這邊坐著談吧!看你們水土不服的樣子。來先喝點水”說著就準(zhǔn)備了兩杯熱水。
“謝謝啊,我們找蘇卿麥,請問她在這里嗎?”
央姐皺眉,“那么兩位是她什么人呢?”
一旁默不作聲的蘇凌陽聽到這句話,忽的站起身望著央姐興奮的說“這么說,她真的在這里了,我是她弟弟,你叫她出來好嗎?”
“我是她……朋友”
央姐一時有點不能接受,反映了半天才說“她去LS了,應(yīng)該這個禮拜會回來。”
“那你有她聯(lián)系方式嗎?”
“沒用的,她一般出去都是只帶相機,你找不到她的”
兩個人頓時有點失望。
但央姐的好奇心一下子就上來了,“要不你們就住我那兒去吧,過幾天她回來了,也方便你們見面啊”,她打著如意算盤,因為蘇卿麥總是不告訴任何人她的過去,所以她就只好出此下策了,她沒有惡意,對她怎么可能產(chǎn)生惡意呢。
路瑤想想覺得也對就同意了,于是她們就相互告知著蘇卿麥的過去和現(xiàn)在。但央姐卻唯獨遺漏了她和沈越那一段,自己也說不出原因,為什么要這樣做。
沈越隨著部隊去了XJ,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來,蘇卿麥一個人走在LS的某個小街上。
藍(lán)天很藍(lán),陽光很盛,沒走多久蘇卿麥的臉上就灼燙出一抹嬌紅,不愧是“陽光之城”。以前也來過幾次,但每一次總在不同的地方。
走累了,她隨便找了塊大石頭,就坐下了。一個人呆呆的看著遠(yuǎn)方,一陣風(fēng)刮過頭頂,她忽然就想起了那片麥田,心里涌出一股說不出的感情,澀澀的。不知道那片麥田還好嗎?還跟記憶中的一樣綠嗎?那個守望麥田的人,還那么執(zhí)著嗎?
一個小孩子從她身邊跑過,“爸爸,等等我”。聽到這里,蘇卿麥以為早已平靜的心還是驚了一下。多么遙遠(yuǎn)的稱謂啊,雖然也經(jīng)常聽到,但每次都還是感覺壓抑。終究是放不下吧,這么多年都沒曾盡到一個子女應(yīng)盡的責(zé)任,不知道您的墳前是否長滿了雜草,有人為你清理嗎?那棵櫻桃樹還在嗎?又長了多高了呢?
搖搖頭,停止了胡思亂想,不自覺的感嘆,又犯傻了,江姨那么愛您,而且您還有個很寶貝的兒子呢。怎么都輪不到我啊。
翻看著手中的單反相機,每次心情煩悶時,這些定格的美好總是能讓她瞬間安心。
起身繼續(xù)工作,明天一早就回家。家,多么溫暖的字啊!
十七
等待總是很漫長。
“這都幾天了,怎么還不回來啊?”
“念·想”門口路瑤來來回回的走了好幾遍了,即使知道她們遲早要見面的,可還是止不住的心焦,急著想要見到她。
“我說小瑤啊,你就別晃了,我眼睛都花了,還有,你堵在門口,還要不要我做生意啦!”央姐無奈的說。
“對啊,瑤姐,你坐下慢慢等嘛,說不定姐馬上就回來了。”蘇凌陽也在一邊說道。
路瑤垂頭喪氣的進(jìn)來,泄氣似的坐那兒一句話都不說。
“瞧你那樣子,估計小媳婦兒等不到**都沒你那苦樣兒…哎呀,我真懷疑你們不會是拉拉吧”。
這幾天相處,路瑤和央姐幾乎脾性相同,所以開玩笑也是無所謂的,可是路瑤卻突然一怔,慌張的白了她一眼,也不反駁。央姐以為她是沒心情跟自己鬧也沒多想,而正在這時。門口突然走進(jìn)來一個人。
“央姐,我回來了”
她們同時抬頭看著她,蘇卿麥也轉(zhuǎn)過頭看著她們。
空氣像凝結(jié)了一樣,蘇卿麥除了震驚,就沒有其它反應(yīng)了,臉上的表情也瞬間僵住,而其他兩個人的震驚也不亞于她。
真正是,一個身影,一瞬間,千回百轉(zhuǎn);一個故事,一眨眼,再度糾纏。留連時有恨,繾綣意難終
“咳咳,呃,先坐下休息一下,我想你們應(yīng)該有很多話要說,那個,相機給我吧,我去處理就好了,呵呵”央姐首先打破這沉默,并拿了蘇卿麥?zhǔn)种械南鄼C迅速消失了。
蘇卿麥終究是性子冷淡的人,“你們來多久了,還好嗎?”她面上故作輕松,其實內(nèi)心早已洶涌澎湃。
路瑤別過頭,咬著嘴唇盡力不讓自己哭出來。而蘇凌陽則早已泣不成聲了,他跑過去抱著蘇卿麥,哭著說“姐,我們好想你”。
蘇卿麥輕輕拍著他的背,被塵封的回憶如同煙花綻開般炸裂,來不及準(zhǔn)備,震得心口微疼,淚在眼眶盤旋。等蘇凌陽稍稍平息后放開了她,她便走到路瑤身邊,輕輕的抱著她“瑤,我也想你們。”路瑤突然就大哭起來,她緊緊回抱著她,“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你有多辛苦,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呢?還消失的那么徹底……”
蘇卿麥聽著路瑤一個勁兒的埋怨著,心里又難過又感動,“嗯嗯嗯,我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在蘇卿麥的小房間里,蘇凌陽和路瑤一會兒問這一會兒問那的,像是要把這幾年沒能參與的時間都補上一樣。蘇卿麥也是有問必答,不再像以前那樣沉默不語了。
當(dāng)蘇卿麥問到江姨的狀況時,他們都不說話了,她疑惑的看著蘇凌陽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蘇凌陽還是不說話。一旁的路瑤有些心疼的緩緩說道:“蘇伯母出車禍,終身癱瘓了”。
“什么?怎么會……”蘇卿麥驚訝的問。
“還不是因為……”
“瑤姐!”蘇凌陽立馬阻止路瑤繼續(xù)說下去,他看著蘇卿麥“為了救我,都過去了,姐,就不要問了”被蘇卿麥盯得發(fā)慌,他心虛的轉(zhuǎn)過頭。
僵持了一會兒,忽然,他站起身。
“對了,姐有一樣?xùn)|西要給你”說著,他打開行李箱,拿出一個包裝好的袋子。
蘇卿麥接過來,這不是蘇天偉在死之前給她的袋子嗎?她有些不解的看著蘇凌陽。
“哦,這是他們砍伐櫻桃樹的時候,挖出來的。我知道是你埋的,也沒看過。”
蘇卿麥低下頭,輕輕的撫摸著這個小袋子,看了半天,最后還是決定打開了。
袋子里面有一張照片,一封信和一張銀行卡,照片上一個病懨懨的女人幸福的看著身邊剛出生的小孩子,旁邊還坐著一個男人,他愛憐的看著這對母子。而這個男人就是蘇天偉。
路瑤和蘇凌陽都驚訝的看著。
蘇卿麥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打開了那封信。
十八
“小麥:
此刻你一定還是恨著我的吧!不過我不怪你,你是我女兒啊,是我和卿蘭唯一的愛的結(jié)晶。
我愛你,勝過自己的生命,盡管你不會相信。我之所以對你那么冷淡都是有原因的,我有我的苦衷,這些年你有多委屈,我就有多痛。
我和你江姨是青梅竹馬,我們從小就在在一起,在沒認(rèn)識你媽媽之前,我以為兩個人在一起互幫互助就是愛情。可是二十二年前在蘇州認(rèn)識你了媽媽,她的美麗、善良和聰穎深深吸引著我,我們幾乎是一見鐘情,那時我也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愛情,我愛她,愿意為她做任何事。她也愛著我,把她的一切都交給了我。我們互定了終生,卻得不到任何一個人的祝福。
那個時候你媽媽已經(jīng)有了你了,我想給她一個真正的婚禮,卻不想就在這時發(fā)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葉華家遭人搶劫了,她父母都被殺害了,而葉華也被那些**侮辱了,一直神志不清。那幾天,我一方面要照顧情緒不穩(wěn)定的葉華,一方面又要陪著你媽媽。最后你媽媽在生下你就撒手去了,更讓人悲戚得是醫(yī)生說葉華她懷孕了,我沒有辦法,只能對不起你媽媽,娶了葉華。
可不知道為什么,葉華總會因為你的存在而犯病,為了讓她早點走出陰影,我只有冷落你。也是我太自私了,有時候總是覺得是你帶走了卿蘭,看到你,就讓我恨不得隨你媽媽而去。
我對不起卿蘭,負(fù)了她一生,到她死都沒有給過她名分,同時我又對不起你,讓你從小生活的不快樂,我不奢望你能原諒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生活在仇恨中,你應(yīng)該是快樂的。
看到你經(jīng)常被葉華指責(zé),經(jīng)常在門縫中看著我們開心的笑,聽著老師說你一個人在教室的角落,其實我的心都碎了,可是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不知道啊。
當(dāng)我得知我是肝癌晚期的時候,其實我心里是開心的,終于解脫了,終于可以和卿蘭見面了,而且現(xiàn)在葉華也忘記了那些事,生活的很好,我也放心了。只是這一輩子虧欠你們母女的,只有來生再還了,當(dāng)然如果你還愿意做我女兒的話。
本來想一輩子隱藏這些事的,可是這樣對你很不公平,你有知道這一切的權(quán)利。我想你也應(yīng)該長大了,有些事你會明白的,而且也能夠接受吧。
小麥,爸爸對你的愛一直存在,只是在你永遠(yuǎn)看不見得那面。
小麥,爸爸是多么希望聽到你叫我一聲‘爸’啊!可是我知道我沒資格。
小麥,爸爸沒什么給你的,我也不知道以后會是什么樣子,卡里的錢都是我為你準(zhǔn)備的嫁妝錢,爸爸這一生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我希望你一定要接受,不要扔掉好嗎?我知道你不稀罕這些,這也算是我這一生對你唯一的請求好嗎?
小麥,爸爸在天堂和你媽媽相聚了,我們都會看著你,并保佑你,你一定會越來越幸福的。
小麥,爸爸愛你,真的愛你!
——父:蘇天偉”
蘇卿麥哭著看完后,望了望一臉焦急的蘇凌陽。
“姐,怎么了?”說著他就準(zhǔn)備來拿她手中的信。蘇卿麥慌張的收起,“沒什么,你們餓了吧。我去買點吃的。”
路瑤也看到了信的內(nèi)容,她擔(dān)心的看了看她,最終沒做出任何反應(yīng)。
昏暗的路上,蘇卿麥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覺,她突然好恨自己,恨自己那么無情,恨自己那么自私,天下有幾個父母不是愛著自己的兒女呢?如果他對我沒有愛,我怎么可能生活的那么無憂,如果他恨我早在我剛出生就應(yīng)該把我送出去了,如果他不愛我在江姨責(zé)罵我的時候他就不會選擇沉默了,為什么我會那么笨,為什么?蹲在樹下,蘇卿麥泣不成聲。
當(dāng)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語言就變成了一種蒼白的描述。
人總是要有信仰的,就像藏族的人們信奉佛教一樣,我們應(yīng)該信奉天下無私的父母情,不那么任性,不傷他們的心,珍惜親情。
總是在失去后我們才會醒悟,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這個世上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