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可萬一你第一次吃到這個“塹”就死了,你還會長智慧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不會。
故事要從那個不正常的一天講起。這是南方十一月上旬的一天,天氣卻異常悶熱。較前一天,氣溫一下子上升了十幾攝氏度。太陽和夏天的一樣熱辣,灼灼地照耀在大地上。云塊也聚聚散散,不管怎么挪動都是熱得可怕。風依舊是大,扳動了所有擋在它面前的障礙。樹折了,桿歪了,氣溫還是高,空氣還是悶人。
不管是東北人還是江蘇人,甚至是海南人,都在路上難受地扭動著。他們的臉頰上閃動著晶瑩的汗滴,久久也不落下,自顧自地膨脹擴大。
“這鬼天氣。”我抹著汗,手已經自覺地打開了空調。
空調的涼氣吹了我一身,逼著我打了許久寒顫。但又在片刻之后,房間中只剩下一屋清涼,盡管是人造的。那股涼氣噴涌得像煙鬼口中的煙,盡是劈頭蓋臉的一通,躲也躲不開。更神奇的是,那涼氣中有一股極臭的味道,熏得我腦門發昏。趕時間的我并不被允許在意這些,只能強忍下來,去更換那身禮服。
禮服在柜子的最里層,上面有些積灰了。“兩周穿一次也不至于臟成這樣吧。”我嘀咕著,有一種莫名的不快在心底蔓延開來。只過了十幾分鐘,我就渾身濕透地走了出去,前往那個攝影地點。
照我這個速度,在約定時間前到那里是綽綽有余的。可是,當我到達的時候,我才發覺,所有人早已提前到了。“完蛋!”我心里暗罵,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三個管事的走來我這邊。“怎么遲到了?”其中一個戴著眼鏡的高瘦男子瞪著我,站在陰影中他的輪廓已經模糊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講規矩。”
“知道就好。”男人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不帶半個臟字,卻足以讓人涼意透骨。我深知他們的規矩——只要都到了就是準時,都到了還不到就是遲到。這種聰明的處世法令我窒息。還好,領導今天心情尚佳,他滿面春風地指揮著眾人,安排著他們的位置。三十多個人,在他的指揮下,成了任人驅趕的動物。我雖有不快,但還是滿臉堆笑,硬是把這種情緒埋在心底。
“大家來看我的相機......”這句話被攝影師重復了三四遍,直到日光直射我的雙眼到頭昏眼花,才聽到她的一句“ok”。
整個過程都很令人不適,特別是那三個管事的一直對著我指指點點,令我不敢動彈。
我想,結束后該是去宿舍收拾了,正準備往回走就撞上了眼鏡男。
他斜過頭來,右手扯著左手的袖子,嘴唇下撇,目光中帶著些許憤怒,但大部分是仇恨。此時的我既是震驚又是恐懼,我震驚于他厭惡我之深重,恐懼于他的那種感情的原由。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讓他如此痛恨我?但我還是把這種情緒憋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
“萬分抱歉,請您寬恕.......”
“夠了,你這個廢物,快點滾出我的視線。”這是他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說臟話,至少是在我的印象里。我只能按照他所說的去做,盡可能快地離開現場。“真是廢物啊,博文君。”“我真是受夠他了。”我身后是三個核心管理者的對話,文明而又毫不留情。
通俗地講,是一種說話不帶臟字的指責,也是一種陰陽怪氣的罪怪。毫不客氣地說,這是我聽過最具有侮辱性的對話了,把他人“罵”得恰到好處,絲毫不留情面。我只能加快步伐,離開他們的聲波范圍。他們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不適,突然大笑起來,然后一哄而散。
我尋思這一天真是倒霉,便考慮起去聽那場傍晚的音樂會來緩解自己煩悶的心情。
音樂會的舉辦地點距離職工宿舍不是很遠,走上一段路就到了。環境似乎還不錯,最重要的是,人少。我一直都很討厭人多的地方,那里令我不安和煩悶。休息片刻后,我就開始考慮音樂會的事。這種事情的確讓人愉快,特別是在這樣的煩悶的一天。
傍晚時分,我提著公文包去了音樂會。我把它寄存在前臺,然后理了理衣角就踏進了會場。里面的燈光很暗,我的眼睛隱隱作痛,耳邊嗡嗡作響。片刻之后音樂會開始了,臺下的觀眾卻依舊是寥寥的幾個。照這么來看,這場音樂會應該是辦得挺失敗的。
可臺上的音樂家不這么認為,他正一個人滿頭大汗地演奏著那首不知名的樂曲。鋼琴的伴奏是事先準備好的,小提琴的聲音則是那個男人一點點拉扯出來的。臺下的其他觀眾大多似乎是愛慕他音樂的粉絲,沒有幾個像我一樣為解悶而聽。
小提琴與鋼琴廝磨,交織在一起的樂曲萬分悲傷,我的心情頓時更加不快起來。那種不快也催促我站起身來,向出口走去。就當我在前臺領取公文包的時間,我就收到了那個男人的通知:“全體人員,來宣傳科604會議室開會,有重大的事情宣布。”我只好提起包來,火速趕往那個房間。
上天似乎有意捉弄我似的,突然讓天空灑起了雨,淋得我一身濕透。
到達那個房間的時候,三個重要人物還沒來,其他人卻都已經入座。我取出紙巾拭干了頭發,隨即開始準備要用的資料。我今天本來就是要加班的,公文包里可是一點空隙也沒剩。不知等了多久,那三個人終于到了。他們有說有笑,旁若無人。
會議開始時,我早早地掏出了本子,準備給這次會議作筆錄。我尋思這次會議又該由我總結,否則那個男人必然又會萬分地不滿。可今天,他卻不讓我這么做了:
“賽科,你可以不這么做了,沒必要了。”
我愣住了,手足無措,兩眼直勾勾地瞪著他。
“其實今天要和大家宣布的就是你的去留問題......”
我愕然,憤怒一下子涌上腦門,我能感受到臉部燃燒般的滾燙。
“賽科,不好意思,你被開除了。你的會議記錄一無是處,拍攝的照片也是丑陋不堪,各種報告更是邏輯紊亂......希望你好自為之,找到合適的歸宿。”
我的怒火一下子爆發了,抓起桌上的筆記本就向他摔去,他那金絲眼鏡框被我砸斷,落了一地的碎片。所有人都驚詫地看著我,整個會場頓時鴉雀無聲。我出奇地冷靜,瞇起眼睛,對著他,緩緩說著:“您又有什么能力站在那個位置呢?您將我的文章與報告原封不動地上交,除了名字,被改成了‘駒青博文’。您一次次剽竊我們的智慧,當作欺壓我們的資本,真不要臉!”這回是他愣住了,捂著那張臉混身發抖。
我轉身離開,帶著那只沉重的公文包,踏入了細密的雨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