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花期已過,在枝頭間結出了累累的果實,青翠的女貞樹在秋風中招搖著它優美的葉片。依江而建的襄陽城,繁華程度不亞于洛陽城。漢水之上往來行舟,夾岸停泊,千帆所聚,萬商云集。
大抵知道些三國歷史的男孩子都會喜歡諸葛亮,裴云嵐便不忍拂了石青的興致去了隆中。她盡量回憶著三國演義里的三顧茅廬、馬躍檀溪、水淹七軍、刮骨療毒,給她們講完她的喉嚨也冒煙了。
不踏蘇嶺石,虛作襄陽行。
鹿門山群峰環峙,林密石怪,裴云嵐醉心于人文史跡,桑葚和飛影則喜歡看動物,草鹿、狐貍、野兔、黃鸝、斑鳩,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鳥兒。在千年古剎鹿門寺燒過香,她沒湊熱鬧去參加當地才子們舉行的詩會,帶著大家伙兒去酒樓吃吃喝喝了。
經過小伙計的推薦,除了尋常的葷素涼熱,裴云嵐點了當地特色的清蒸槎頭鳊、米窩、金剛酥、玉帶糕,還點了黃酒佐餐。
一開始石青還不習慣和小姐同桌吃飯,但是她不喜歡別人在旁邊餓著肚子伺候自己吃。大家一起說說笑笑的吃飯才熱鬧,胃口好。
她們的雅間推開窗便能看到漢水,白浪茫茫一片,如煎鹽疊雪一般。酒酣飯飽的裴云嵐拈著已空的酒杯,想起一首關于漢水的詩。
“溶溶漾漾白鷗飛,綠凈春深好染衣。
南去北來人自老,夕陽長送釣船歸。”
“小姐,再來一首。”飛影笑著道。
裴云嵐冥思苦想了許久,一拍手,又搜刮出一首來。
“漢水臨襄陽,花開大堤暖。
佳期大堤下,淚向南云滿。
春風無復情,吹我夢魂散。
不見眼中人,天長音信斷。”
桑葚覺得這一首太過悲傷,便換了個話題,道:“小姐,待會咱們去魚梁洲玩吧。”
“好呀。”
魚梁洲是三面環水,一面依山的半島。轉過了龐德公別業、劉景升呼鷹臺,回城時已是入夜時分。
皎皎孤月,高懸于秋夜的天空上。附近的游船上傳來瑟瑟的琴聲,裴云嵐有些恍惚的走到船頭,似曾相識的情景,令人不知今夕何夕。
“竟是雙鶴聽泉。”裴云嵐喃喃自語。
琴聲已歇,她還是呆呆地站在那兒。裴云嵐覺得很冷,再好的暖爐也驅散不了這股寒意。往事如幻影,一幕幕掠過她的心頭。所有的一切,都將如流沙般從指間流走。
夜靜水寒,秋聲滿耳,她荒腔走板地低聲唱道:“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他思已窮恨未窮,都只為嬌鸞雛鳳失雌雄,他曲未終我意已通,分明是伯勞飛燕各西東。感懷一曲斷腸夜,知音千古此心同,盡在不言中!”
她抬手拭去兩頰的淚痕,這才覺得站不住了。她鉆回船艙,桑葚遞過來一杯熱騰騰的茶水,問她要不要戴上風帽。
“不用了。”
茶杯暖著她冰涼的手指,她忽覺心口發悶,接著便是一陣劇烈地咳嗽。她放下茶杯,桑葚撫著她的后背,好不容易咳完,淺藍色的帕子上洇開了一團殷紅的血痕。
桑葚攥住了血帕子,把自己的遞給了小姐,又換了杯清水問她要不要漱口。
裴云嵐微笑著點點頭。
……
洛陽城中,一切如昨。
宋瀟接連遇到了徐觀洲好幾次,不是在酒肆,就是在青樓,每一次都是醉醺醺的。他很清醒,不像借酒澆愁,更像打發時間。宋瀟留了心,他一打聽才知道徐觀洲已經很久沒回家了,一直住在顧望津府上。
他覺得這樣不對,感情是兩個人的事,裴云嵐不應該隱瞞他。
所以,他約了徐觀洲去喝茶。
徐觀洲不知道他找自己做什么,如果是兇手的事,大可不必如此麻煩,也許是要問他們兩個為什么分開吧。毓財坊的清心茶坊,不起眼的小茶坊還有雅間。
“雀舌,你也喜歡喝這個。”徐觀洲低頭呷了一口。
“不過,我不喜歡喝烏梅漿,太酸。徐公子知不知道裴待詔出門旅行的事?”
“嗯。”
“那徐公子知不知道裴待詔為什么要離開?”
“不知道,她會跟宋法曹講但不會跟我講。”
“所以徐公子就如此消沉么?”
“喝酒而已,算不得消沉。”
“如果裴待詔看到徐公子這個樣子,她也許就會說了。”宋瀟嘆息,“她,只剩下幾年的壽命了。”
徐觀洲猛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盯著他,喃喃地問道:“你在說什么?什么幾年?”
“是那位華神醫做出的診斷,這種不是病的病,他也治不了。她不想拖累徐公子,所以才沒有說。”
“拖累……”徐觀洲苦笑。
“這件事,她只告訴了我和她哥哥,大概是想耳根子清靜些吧。”
“那宋法曹為什么告訴我?”
宋瀟微笑道:“最應該知道這件事的人是你啊。”
“謝謝你告訴我。”徐觀洲眉宇間的喪氣一掃而空。
“上次來信,她說她到襄陽了。快馬加鞭,一切都來得及。”

文涂
孤舟易葉、楊靈兮、書友20191004092057136,感謝以上同學們的推薦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