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梢間的碧綠褪成了金黃,只消一陣輕風,干燥脆弱的枯葉便會撲簌簌的落下。太陽被云層遮住,陽光卻倔強地穿破云層,照在平緩而寬闊的長江上。
提前做過功課的桑葚擔負起解說的工作,憑吊禰衡墓時講起了禰衡和碧姬的故事。
江夏太守黃祖之子黃射邀請禰衡到江心洲打獵飲宴,在宴會上,遇到一個叫做碧姬的歌女。碧姬捧上酒杯對禰衡說,妾久聞先生大名,只恨無緣相見,今日有幸,還請先生滿飲此杯,不要嫌棄妾是低賤之人。禰衡得遇知己,深受感動,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有人將一只羽毛碧綠的紅嘴鸚鵡獻給黃射,黃射將鸚鵡轉(zhuǎn)送給禰衡,讓他做一篇文章來助興。禰衡一揮而就,寫出了千古名篇《鸚鵡賦》。禰衡寫完,又把鸚鵡轉(zhuǎn)送給了為他磨墨的碧姬。
后來,禰衡與黃祖不合,被黃祖所殺。黃射把他葬在了江心洲上,碧姬一身孝服,帶著鸚鵡來到了洲上。她痛哭流涕,最后一頭撞死在墓碑上,鸚鵡徹夜哀鳴,第二天,鸚鵡也隨著碧姬去了。江夏城里的人們集資為碧姬修了一座墳墓,把鸚鵡也一同葬在洲上,從此,江心洲就被叫做鸚鵡洲。
“唉,好哀傷的故事。”飛影嘆道。
“那鸚鵡賦寫得又是什么呢?”石青問道。
“簡單說來,鸚鵡是一只神鳥,可是沒有人認識它,只把它當作籠中的玩物。”裴云嵐道,“禰處士雖然才高八斗,不畏權(quán)貴,但也恃才傲物,目空一切。這樣的性格,又豈能在亂世存活?”
“哦,您說得對。”石青點頭。
“爾乃歸窮委命,離群喪侶。閉以雕籠,翦其翅羽。流飄萬里,崎嶇重阻。逾岷越障,載罹寒暑……”
念著念著,裴云嵐變得有些意興闌珊。
她不要人攙扶,慢慢地走在岸邊。空洲對鸚鵡,葦花蕭瑟。碧姬癡情,愿與禰衡同死,那他呢?她覺得,自己死了之后,徐觀洲沒準兒也會殉情。
死很容易,活著卻很難。
她很想他,可是見了又能如何?總是要分開的。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在寫字?在看書?還是和顧望津在哪里游玩?
若他在此,下筆謄寫的鸚鵡賦,會不會又是另一番風味呢……
她還是很想見他,哪怕只能看一眼。
也許是思念的太深濃,眼前出現(xiàn)了栩栩如生的幻影。碧玉冠,月白衫,朗目疏眉,身姿如孤松,步履如飛地朝她而來,正是她此時此刻心心念念的人兒。
“你來了。”
“我來了。”
如是幻影,這聲音未免也太真實了些。她呆愣愣地掐了掐自己的臉,囁嚅道:“我這不是在做夢么?”
“不是夢,是我,徐觀洲。”
裴云嵐只覺心神俱震,徐觀洲如沐春風的笑著,好似昨天才見過一樣。她好想抱一抱他,可是,她不能。
“你怎么會來呢?”
“得高人指點,有人害了相思病,所以我來送解藥了。”
裴云嵐淚眼朦朧,喉頭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夜泊鸚鵡洲,江月秋澄澈。
小船上溫著酒和水,除了船夫,便只有桑葚一人在旁伺候著。徐觀洲默默地聽著她講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她已恢復了慣常的開朗。若不是她的臉色太過慘白,還真的以為這是個身體健康的人。
那日和宋瀟喝完茶,他便打點好行裝,單人匹馬直奔襄陽而去。可是,他還是晚了一步,襄陽城里不見她的蹤影。憑著直覺,他立刻來到了鸚鵡洲。
荻花萋萋,蘆葦蕭森,云嵐獨自站在沙洲岸邊,思緒恍惚,徐觀洲見狀不免心下黯然。她寧肯獨自承擔著苦痛,也不肯告訴他實話。他又氣又恨,可他更想她,比他以為的還要想。當她癡癡地說出那句你來了,那些氣和恨,轉(zhuǎn)瞬間就煙消云散。
她才是他的解藥。
孤月高照,耳聽萬壑江聲,千里澄江似練。滿空海色,雁落寒汀啞啞,身共水天漂泊。伊人咫尺,徐觀洲惟愿時光就此停止。如果不能,他便將這一切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中。
他轉(zhuǎn)頭望著江面,靜靜地對著水神奇相許下平生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有關(guān)情愛的心愿。
“徐觀洲不奢求生生世世,只求今生今世,能與裴云嵐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文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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